第二十章 相遇

突然，钟灵儿全身燃烧起来，散发出耀眼的光与热，光芒中央响起一声凄厉的鸣啸，似火凤。道殿重归炽热，鸣啸声在其中回荡，越来越厉，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痛苦，终于火凤开始挣扎，一道肃杀的剑意冲天而起，以身作剑，破开凝固的空气狠狠刺向中年道人如落叶般的右掌。

陈抟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类似凤凰涅槃重生的道法连他都没有见识过，不过他不在意，境界上的压制根本不是任何道法可以弥补的。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动作，道殿外苍穹仿佛也向地面靠近了一分，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拍了下来。

火凤一声凄鸣，光羽四散，以身作剑而成的磅礴剑意也无法抵挡苍穹的威压，啪的一声碎成数片，她的身躯仿佛也啪的一声裂开，雪白肌肤出现数道裂口，不断有血水渗出又瞬间蒸发。

中年道人的手掌最终破开钟灵儿最后残留的剑意，扇开那些圣洁的光焰，落到她肩上，实实在在印了下去。

轰的一声，钟灵儿以极快速度倒飞而去，她的右肩筋骨尽碎，但她浑不在意，爆发出体内最后的力量借助这一掌之力强行破开守护在道殿门口的防线，以蛮横姿态一闪而逝。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着要和中年道人决一死战，她想要的不过是以重伤的代价逃离这座设下禁制的道殿，于是她宁愿消耗四成真元先伤孙宦官，让他无力阻止自己离开，再困住年轻道士，最后在必死之时寻觅一线生机。

只要离开，她就有办法通知道门。

中年道人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似乎在表示由衷的欣赏，他对守护在殿门外的持剑道士与孙宦官吩咐道：“她已身受重伤，不过强弩之末，你们前去追踪即可，不过留意圣女的传讯手段，切不可让其余人知晓。”

执剑道士应声退下，孙宦官脸色阴沉，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之计只希望能顺利找到圣女并杀死，否则一旦她回到道门，后果不堪设想。

山下最终看到的一幕，便是圣女燃烧精血强行破空而去。

有人察觉时倒地装死，无人注意时匍匐前进。

若说长相及武学修为，宋有道当之不让的玉树临风，天赋异禀，堪称儒将，但轮起耍嘴皮及脸皮厚度，也可谓无人能敌，宛如泼皮无赖。这让江流儿看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但对于单就简单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贱人……

这种浑水摸鱼的行径果然持续不了多久就被有心观察的道士发现，三人无奈起身继续战斗。

说来可笑，三人从一开始站在散修阵营，到后来与所有人敌对，再到此时再次与散修、玄阴宗同仇敌忾，风水轮流转，场面不可谓不富有戏剧性。

在丹药药力治疗下，宋有道伤势恢复大半，单有筋骨基础在，本身受伤也不重，再加上恢复能力不弱，三人中反而以江流儿受伤最重。

幸亏执剑道士修为不高，普遍在入道与知守之间徘徊，三人应付起来并不太难，只是对方人数众多，而几人大战在前消耗过多，也无法顺利破开包围圈逃走。

当宋有道看到山上源源不断还有道士往山下而来，知道再这般消耗下去，吃亏得仍是自己几个人。他咬咬牙，对江流儿低声道：“稍后我会用焚天破开一道口子，你看准时机就跑，别回头，焚天过后我会进入短时间的虚弱期，到时单会掩护我后撤，咱们分开行动，到商都汇合。那两颗太清果藏好，别不舍得吃，终究是身外之物，自身境界最重要。听到没？”

江流儿有些犹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看着周围死去的人并且知道还会有更多人死去，即便这些人曾是敌人，他还是有些不忍，但也知道无法要求宋有道再做更多，也知道自己留下于事无补，甚至可能还会牵连两位认识不久却已同生共死过的好友。

宋有道不耐烦道：“别娘们唧唧的，准备好。”

一记剑招如野火燎原之势席卷而去，如凤凰浴火重生散发出灼热气息，炽烈剑气仿佛开疆辟土的战士般一往无前，所过之处非死既伤，所有人纷纷避退，与边缘处撕开一道口子，江流儿紧随剑气趁机一跃而出。

剑者，凶器也。

单与消耗过大的宋有道相视一眼，默契点头，前者背起后者趁包围圈尚未形成之际狂奔而去。

领头的执剑道士皱了皱眉头，挥挥手，距离最近的道士无言追杀而去，至始至终，这些道士都不曾相互交谈过一句，哪怕杀人也不过手起剑落，冷酷异常。

青城山多木，木聚成林，或许是道教圣地，又或许是曾有道人在此飞升而遗留福泽，青城山大多古树参天，遮天蔽日。

需七八人合抱的林木中，有一道笨拙的身影不辨方向的奔跑，实在不是他不想辨认，而是周围树木长势几乎一样，且太过郁郁葱葱，使他迷失了方向。

江流儿逃出道士包围圈后，一头撞进树林中，只是跑出没多久他就彻底迷了路，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一通。

好在身后没有听见其余人的脚步声，这样看来，不仅那帮坏道士没追上来，自己也与宋有道他们失散了。

不过想着有单这样的绝世女侠在，两人应该无恙，自己只要按照约定去商都城汇合就好。这样想着，江流儿心情不禁放松了几分，全然没有自己正在被追杀的觉悟。

就在不远处，一位脸色苍白却依旧动人心魄的重伤女子无力倚靠在大树下，想要咳血却发现体内血液已所剩不多，她强行端坐身体，盘膝调息。

想在化意境强者手下逃出生天，即便强如圣女也付出了几乎无法挽回的代价，这次落下的病根很可能会对此后破镜带来难以想象的阻碍。

但值得庆幸的是，此次战斗的经历与心境可谓弥足珍贵，有几人能在不惑境就与化意境强者生死相向并成功逃脱？只要能恢复如初，她的修为将更加精进，那无惧无畏视死如归的心境将在以后的战斗中给予她更多帮助。

只是她很快自嘲地摇摇头，恢复如初？能否躲得过青城观后续追杀还两说。

一阵眩晕感突袭而来，燃烧精血带来的后遗症开始肆虐，她强撑着保持清醒，但身体与识海已经到达临界点，几乎强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在昏睡前一刻，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清秀少年朝自己跑来，随后便倒地不省人事。

江流儿蹲在昏迷不醒的少女身旁，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如果他没猜错，这位好看到生平仅见的女子应该就是先前破空而去的那道纤细身影，多亏了她分散赵丹青的注意力，才让自己几人有了可乘之机。

只是看她脸色，显然受伤不轻，江流儿虽然熟读佛经道典，也知晓许多治病救人的方法，但毕竟没有实践经历过，也不知如何下手，只好蹲在一旁愁眉苦脸。

之前送给宋有道的丹药他还有几颗，只是不能喂给女子吃，倒不是他不舍得，只是该药需要服药之人借真元运行全身助药力扩散，否则积攒在体内有弊无利。

这位昏迷女子显然既无心也无力。

就在江流儿犯难时，突然，他拍了拍脑袋，从怀中掏出一颗太清果。

虽然不知道这果实能否治疗伤势，但当下情况也没更好的办法，死马权当活马医吧，如果这方法还不奏效，他只能用最后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了，只是下山前大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用。

只是，江流儿又有些犯难，怎么喂她吃下去？

他想了想，伸手在脖颈间抹过，手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化缘所用的钵盂，他用纱布将果实包裹，放入钵盂中，手握短木棍轻轻一压，纱布下不断有汁液渗出。

江流儿扶起脸色已非苍白而是惨白的好看少女，让她靠在自己膝盖上，缓缓将钵中无味却晶莹剔透的果液喂入后者口中。

或许是身体本能感应，少女下意识开始吞咽。

待钵中汁液一滴不剩后，他将剩余果皮细嚼慢咽吃下，本已失去精华萎缩成核状大小的果皮，竟让他产生了饱腹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江流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后知后觉的他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收回钵盂与短木棍，江流儿席地而坐，用手托着腮帮，看着肌肤雪白的少女怔怔发呆。

虽然她脸上毫无血色，但无法掩去眉眼间的美丽与五官的精致，少女像个婴儿一般抱着双膝，侧躺在并不茂密的青草地上，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仿佛从此以后便沉睡不醒，只是不时抿紧的嘴唇在告诉江流儿她还活着。

江流儿没有生出男女之间所谓的情愫，只是单纯的感叹这个女孩可真好看。

蓦然，他轻啊一声，想起自己与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可不是来青城山观光旅游来的，以她的伤势以及那幕破空而去引发的气机波动，很轻易便能判断出这位少女的强悍，那么能将她伤成这样的对手，其境界修为可想而知。

他没有将少女扔下的打算，甚至连这个想法都不曾有，在他意识中救人助人是天经地义顺其自然的事。

只是怎么才能把她带走？江流儿本身受伤不轻，又一路不停奔跑，方才休息片刻后才恢复了些体力。

他跪坐在少女身前，伸手比划了几个姿势，总觉得不太妥当，他不像寻常僧人有男女之别的顾及，求佛修道殊途同归，都求个顺心意，佛祖在心中，万物皆空。

只是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抓住腰带把她提在手里？扶着她的身子一路步行？把她横抱在怀里？

世间最简单的方法往往最可靠。

他将少女扶起，自己转过身，直接将她背到身后，当江流儿站起身才发现，少女竟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

略微犹豫，他双手向上扶住她的大腿，朝林木更深处走去，内心平静如水。

只是不自觉的想着。

这姑娘天天吃得啥呀，看着不胖，怎么这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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