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动身青城山

走了十多日，确认没有后续追杀的人后，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别看单好战，但那是建立在境界相差不多的前提上，没事去挑衅那些宗师级强者，不是找死是什么。

三人此时风尘仆仆地走在官道上，距商国边境已不足十里。宋有道鼻子在充斥着风沙的空气中嗅了嗅，惊喜叫道：“有酒香。”

果然走过百米后，路旁有一酒摊，酒摊边挂了一杆铺满灰尘的米酒旗子。宋有道顿时被勾起酒虫子，带着从不喝酒的两人直奔酒摊。

不大的店铺外摆放三两桌椅，老板等三人坐下后，道：“几位客官，要些什么？”

“先前闻着酒香寻到这里，是什么酒，竟能飘香数百米？”宋有道好奇问道。

老板听了意料之中的问话，一半自傲一半掐媚道：“公子好嗅觉，这酒采自青城山猕猴桃配合自家米酒酿制，出缸时清澈甘冽，味道醇香，最奇特之处便是酒香凝而不散，山上神仙喝过咱这酒都是赞不绝口，以前还有一读书人为这酒做过一首诗呢。可惜，小老儿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道那读书人说得是个啥。”

江流儿歪歪头，轻声道：“青城山外乳酒香，醉来忘却离别苦，醒来是吾乡。是被誉为谢家得意的谢丞中所写，因此这酒也被世人称为乳酒。”

老板这下是真给唬住了，由衷赞叹：“公子这一肚子学问天大了。”

江流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句诗是小时候在道典中一卷地理志上看到的，因为当时谢丞中已颇具名气，故描写这酒的篇幅还不少。

宋有道抱怨道：“酒再香不喝也是白搭，老板，先上两斤酒，如果有肉最好，这些日子天天清水干饼，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老板开口笑道：“得嘞，各位稍等片刻。”

没过多久，两斤乳酒与三斤牛肉便摆在桌上，宋有道大快朵颐，一旁的单虽说吃得秀气，但速度丝毫不比他慢，连喝酒都尽显江湖儿女风范，看得江流儿连连摇头。

“你怎么不吃？”宋有道撕咬牛肉含糊不清问道。

江流儿无奈道：“我是出家人。”

宋有道楞了楞，疑惑问道：“没听你说过啊。”

江流儿指了指自己的光头，“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还以为你是行为艺术呢，话说现在佛教弟子很少见啊。”

这么说来，一路上确实没遇到过佛门师兄弟，江流儿心想。

两人没有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宋有道啧啧道：“出家人真可怜。”

如果不能喝酒吃肉，此生岂不无趣？

与宋有道始终不对付，但总是莫名心意相通的单认同地点点头，使得这位出家人无言以对。

在几人饱餐过程中，不时看到远处高坡上跃下三十几个服装各异的江湖人士，落地后脚尖轻点，便弹射出几丈，身形潇洒。

为首的是一名鹰钩鼻灰杉老者，面容可谓阴翳，可轻功一流，几次蜻蜓点水便消失不见。后面忙于赶路或持枪或持刀的帮众也顾不得破口大骂，只恨爹娘没有将自己多生个三五条腿。

不乏有上身赤裸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嘀咕，要不是老子早些年没学那最是瞧不上眼的跑路之术，如今就该是你们这群软蛋在老子屁股后面吃灰了。

也正应了那句老话，书到用时方恨少，技到临处不嫌多。

但腹议归腹议，脚下却是加紧赶路，迟了三十年一遇的好事，可真会把肠子悔青。不多时，路面上尘土飞扬，三十多人或快或更快地消失在茫茫黄沙之中。

酒铺老板站在米酒旗子下啧啧称奇，虽说在这偏僻地方偶尔能遇见几个佩刀负剑的江湖侠士，也不少负笈游学的家族子弟，甚至前些年还有两位白衣飘飘的剑士比试，那眼花缭乱的剑招剑势，让他们这等外行人过足了眼瘾，更别提让停脚歇息的酒客乐得多花上几两银子买酒喝。可要说如今天这般浩浩荡荡却也是极少见的。

自从大秦失其鹿，天下便一分为三，大多武林人士被招募为客卿，不复从前如过江之鲫的鼎盛场面。直至三朝战事渐落，文人登台，许多对庙堂敬而远之的武林人士才重出江湖，才令这座平静湖面有了一丝生气。

除了一直屹立江湖之巅而又超然于物外的剑阁、道门与那特殊的钓鱼台，原本底蕴深厚却一直沉寂的一流宗派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开始发声，其中以紫剑山庄、太平天府与昆仑派为首，这些宗派大多都有化意境的绝世强者坐镇。若说前三者是江湖人士可望不可即的存在，那么后三者便是其一生努力奋斗的目标了。

“看这方向，应该是去青城山吧。”酒铺老板喃喃道。

耳尖的宋有道听见，若有所思道：  “说起青城山，算算时日，那太清果也应该快熟了。”

“太清果？”单疑惑问道。

“对，青城山之所以能被列为道教祖庭之一，除了首代天师在此地结茅修行之外，便是源于这太清果，传闻吃一果便可上清天。当然这肯定夸大其词，不然羽化飞升的仙人还不和路边大白菜一样廉价？但即便没有传闻那么玄乎，也有助人破镜，延年益寿的功能。”宋有道解释道。

江流儿一板一眼道：“即便有这功效，羽化飞升的仙人也不可能和路边白菜一般廉价的。”

单莞尔一笑，宋有道恼怒道：“就不爱和你聊天。”

“那我们去青城山凑凑热闹？”

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妮子又想搞事情了。宋有道苦笑，却也不反对。

“传闻这太清果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再十年才得成熟，因此至少三十年方得吃，极其稀有。因此这太清果是由商皇委派青城观观主亲自守护。我们想要浑水摸鱼，恐怕有些难啊。”宋有道先给单打针预防针，免得到时候这小妮子不管不顾。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快走。”也不知道单听出宋有道的话外音没有，一脸不耐烦地催促了。

宋有道满脸无奈。

结过账，三人向青城山方向而去。

在他们走后，一位中年道士来到酒铺，坐在了相同位置，点了一壶清醇乳酒，默默饮酒。

正是在青城道观炼丹之人。

酒铺老板极少见到有道人来此地，虽然青城山距离酒铺不过五里远，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大人物的老板一直认为，山上都是些不食人间五谷的神仙，哪会看得上自家酿的拙劣小酒。

今天真是奇了怪，不说亲眼看到神仙下凡，这神仙还喝上了咱亲手酿的米酒，嘿，这可得回去和自家婆娘好好吹嘘一番。

老板见道士默默饮酒，也不敢上前，倒是已到不惑之年的道人微笑着问道：“老哥这酒可是用青城猕猴桃所酿？”

老板惶恐道：“小老儿可不敢与仙人称兄道弟，这酒确是青城猕猴桃配上自家米酒所酿，实在入不了仙人法眼。”

看着便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笑着摇摇头，也不强求，称赞道：“这酒虽入嘴苦涩，细细品味下却又甘甜醇厚，正应了苦尽甘来之意，是好酒。只是为何不将摊子摆在青城山下，那往来香客繁多，以此凝而不散的酒香，想必会比此地更能招揽生意。”

酒铺老板苦涩摇头，面露犹豫。

中年道人仿佛洞悉人心，轻声道：“老哥不必担心，我只是青城山下不入流的小人物，若非祖上与山上道长有些香火情，也穿不上这一身衣服，如今在山下结茅而居，哪怕想与山上道长说上两句话都难，老哥有话直说就好。”

酒铺老板是个藏不住话的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好说话的道人，便竹筒倒豆子般一一托盘而出：“唉，小老儿哪会不知道在青城山下卖这酒会更赚钱，当年也确实这般做了，可结果被一位从山上下来的仙人拆了酒铺不说，还打断了小老儿一条腿，放话说不准小老儿污了山中仙气，若非一位看着痴傻的公子拦着，小老儿早就去见已过世的爹娘了。只是如今一到下雨天气，这腿脚就疼得走不动路，哪还敢再去山下摆摊。”

中年道人听后缄默，面无表情，凭空生出一股凌然气势，只是身在其中的老板却感受不到。将境界再次压制下来，中年道人喃喃自语：“人不人，道非道。”

酒铺老板听不懂，也不敢过问，有些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要是自己再出什么事，家里婆娘与老来得子的孩子可怎么办。

道人见老板面露不安，便和声安慰：“老哥放心，这些话我已左耳进右耳出，不会与任何人说起，只是老哥莫要记恨道门，天底下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如此蛮横，只是这些年道门势大，改变了很多。唉，我与老哥说这些作甚，老哥将腿放在椅子上，我虽修为不行，可早年与师傅学了些治病救人的医术，说不定能治好老哥病腿。”

酒铺老板虽然心底仍有一丝害怕，但长年受病痛折磨，哪会不希望有康复的一天，挣扎了一会儿，便狠下心，大大方方将病腿放置在椅上，任由中年道人鼓捣。

说来也奇怪，酒铺老板也找过许多郎中，虽接上了断腿，却始终治不好下雨天便奇痒奇痛难忍的毛病。可这看上去面善至极的仙长只是揉了揉，便感觉这腿像是从没受过伤，好得不能再好了。

自称小老儿的老板连忙起身致谢，中年道人笑着摆摆手，柔声道：“因果循环，自成报应，还望老哥莫要记恨山上道士。”

彻底安心的老板不再诚惶诚恐，苦笑道：“哪敢记恨，小老儿现在想的都是给自家崽子攒些银两，好娶个不输给他娘的媳妇，也不求他能有什么大出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就好。小老儿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哪还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能做的就只是给子孙谋福了，道长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气质出尘的中年道人怔怔望向青城山，恍惚道：“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大的道理了。”

此刻的他看着不像是地位仅次与当今道门之主的青城观观主，而是已上年岁只望子女一世平安的中年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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