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四 伯暄归来

　　伯暄深味归心似箭的含义，这是以前在书本上难以体悟的。本来乐山乐水的他，一路上，再也看不见风景。只希望火车能快点，再快点。
　　当白天变成了黑夜，连路灯都亮了不知多久后，伯暄终于站在了自家门前。若是以前，他会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入，可如今，这扇门，却让他有些望而却步了。雨桐和孩子们该睡下了吧？伯暄点上一支烟，一口也没有抽。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烟在燃烧中，一点一点地变短。伯暄扔掉快燃尽的烟，终于下定了决心，推了推门。门并没有开，是了，自己离家的日子，雨桐习惯了反锁吧。
　　“笃——笃——笃笃——”夜阑人静，敲门动作很轻，却传得很远。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吱呀——”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正是雨桐，也只有雨桐。伯暄看着朝思暮想的她，雨桐盯着风尘仆仆的他，一时都呆住了。
　　“伯暄，真的是你吗？”
　　“雨桐，我回来迟了……”
　　“……”
　　没等雨桐说出话来，伯暄一把拉她入怀，贪婪地吻上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唇瓣，辗转流连，难舍难分。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情愫更美妙的呢？没有，绝对没有。伯暄恨不得把雨桐深深地吻融化了，化进内心、血液及每一根神经。本来说好十天就回，可隔山隔水，甚至几乎阴阳相隔，事情就这样不期而至。在那个长长的梦里，他的雨桐竟然在哭！可见，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啊。思念，这折磨人的思念啊，他再也不想经历。
　　雨桐如坠梦中，真不敢相信，消失了一个月零十天的伯暄，竟然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夜晚，没有任何预兆地归来了。因为，今夜是如此平常，孩子们听了故事后，早早睡下了。自己则又一次失眠，只因思念着迟迟未归的伯暄。可是，今夜又是如此的不平常，当思念变成噬人心的毒虫，疼痛得几乎无法忍受的时候，他的伯暄竟然回来了。想起种种，雨桐的眼泪再也不听控制地流淌下来。伯暄的吻像雨点般落下，时而轻柔，时而放肆。雨桐回应他的，除了绵绵无尽的思念，流不尽的清泪，还有满腹的委屈。
　　秋凉了，梧桐伴着秋风，发出哗哗的声响，这声响，今夜如此美妙动听。一叶翩然而至，落在雨桐和伯暄难舍难分的身边，落叶亦有情，在用这种方式欢迎夜归人。这不平凡的夜，这美丽的夜，雨桐和伯暄的心紧紧贴在一起，温暖着彼此。谁还管他秋虫喁喁私语，秋叶悄然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意识到该回屋子里去。
　　屋内，一切依旧。
　　“孩子们都睡了？”
　　“是啊，听了故事，就早早睡了。我去烧点热水，让你泡泡脚……”
　　“雨桐，不忙，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看的。”雨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甜的，如蜜般。
　　“你过来……”
　　伯暄的声音充满魔力，雨桐控制不住自己。
　　伯暄轻抚她额上的发丝，留恋在她细嫩精致的双颊，“雨桐，你……瘦了。”伯暄的心揪在一起，微痛。
　　雨桐轻轻摇摇头，哽咽着：“都过去了，你回来了，就好。”
　　“有我在，你可以靠在我的肩头哭，知道吗？”
　　“伯暄，你走了很久，我念了很久。伯暄，再也不要这样，找不到你，看不到你，我……”雨桐泪光盈盈，拳头轻轻地落在伯暄的胸前。
　　“天啊，雨桐，我亲爱的雨桐，哭吧，哭吧，把对我的念，对我的怨，都哭出来吧，哪怕把我的心哭碎了融了，也是我活该。”
　　“伯暄，我亲爱的伯暄，你知道吗？你也瘦了。我瘦是因为惦念和繁杂的俗事，你呢？是为什么？”
　　“我瘦，也是因为惦念，你以为，还有什么？”伯暄伸出手，轻点爱妻的眉心，以此掩饰内心的小小波澜。
　　“那你，为什么迟归？”
　　“我，——我不是让叔暄告诉你，还有事情要处理吗？当然是办事了。”
　　听出伯暄语气的不自然，雨桐不想戳破，人回来了，就好。雨桐靠在伯暄怀里，紧紧地，感觉很安稳，很舒心。
　　夜深了，伯暄和雨桐相拥的身影，透过层层的窗幔，影影绰绰，时隐时现，显得如此和谐，如此美丽动人。
　　第二天早上，最早睁开眼睛，迎接朝阳的还是小紫云。这段时间，小紫云和小超朝夕相处，感情日渐融洽。看到小哥哥仍在熟睡，小紫云玩兴又起。昨天采摘的一束狗尾巴草还在，碰触肌肤，有点痒痒的，真是好玩极了。小紫云想起这些，就捂着小嘴轻笑起来。小哥哥竟然很怕痒痒呢，只要一挠，他紧绷的笑脸就乐开了花。小哥哥长得还是很好看的，笑起来更好看。
　　小紫云轻轻爬下小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小哥哥身边，拿狗尾巴草在他的小睡脸上扫来扫去。
　　小超忍不住痒痒，咯咯地笑起来。
　　“好啊你，又来！”小超一把抢过来，抛到一边去，伸出小手朝嘴边一呵，就要挠小紫云的痒痒。最后，两个孩子笑成了一团。这笑声传得远远的，一直到了雨桐和伯暄的耳朵里。
　　“伯暄，你听，小超笑了！”
　　“嗯。”
　　“这孩子，到咱家来，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小超，不快乐是正常的，小小年龄，就经历生死离别……雨桐，多亏你了。”
　　“我做的不多，反而是小紫云，整天围着他，‘小哥哥’地叫着，暖得任谁也融化了。”
　　“小紫云，真是贴心。你让两个孩子住一块儿是明智的。”
　　“那当然，也不想想我是谁。”
　　“你当然是我最伟大的老婆大人了。”
　　“扑哧”，雨桐笑了，“你也不害臊，那么大人了。”
　　“对你害臊就不正常了。”伯暄的声音里透着快乐。
　　雨桐知道他的言外之意，羞得脸红起来。伯暄爱极了这时的雨桐，忍不住就要朝她脸上吻去。雨桐岂不知这吻的意思，眼疾手快，拿起枕头挡住了。
　　“你想让我和睡枕接吻吗？嗯？”伯暄不满地说。
　　不知何时，小紫云和小超，手拉手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而嬉闹的两个大人，竟忘情地未曾发觉。
　　“爸爸！”小紫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当他确定真的是爸爸回来了，就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是爸爸，是爸爸！这次不是小哥哥！”
　　“小哥哥？”伯暄扭头不解地问雨桐。
　　“是啊，上次也是这样，小紫云一醒来发现家里多了个小超，还以为是爸爸变成小哥哥了呢！”雨桐难抑心底的笑意。
　　“还有这回事？”伯暄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还有如此有意思的掌故。
　　小紫云不明白这笑为何而来，但觉得快乐极了，“小哥哥，爸爸回来了。以后小胖再跟你打架，爸爸不饶他！”小紫云骄傲地说。
　　小紫云自小就很依赖伯暄，以为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这黏人孩子很快就腻在了伯暄的怀里，撒娇道，“爸爸，我好想你哦。”
　　“爸爸也想你啊，听说爸爸不在，你很乖哦，还帮妈妈照顾小超哥哥呢！”伯暄宠溺道。
　　“小超，来，叔叔陪你们玩！”伯暄向小超招招手。
　　小超呆呆地看着伯暄，敛起了脸上的笑意，突然，他显得惊恐极了，拔腿就往外跑。
　　“小超，回来！”伯暄、雨桐异口同声。
　　“我去追他回来！”伯暄见状，穿着睡衣，就迅疾追了出去。
　　小超并没有跑远，伯暄很快就追上了他。小超瑟瑟发抖，看着一路急追而来的伯暄，颤着声音问：“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小超，别怕，我是你伯暄叔叔，你不记得了吗？”
　　小超脑袋摇得小波浪鼓似的，“不可能，这不可能……伯暄叔叔，掉下山崖了……”言及此，小超嚎啕大哭起来，“对不起，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伯暄温柔地擦拭去小超的泪，心疼地把这惊恐愧疚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慰道：“不怪你！叔叔没事，你看，叔叔不是好好的吗？”
　　小超慢慢地伸出小手指，轻轻地触碰着伯暄的脸。
　　“叔叔的脸是不是温热的？只要是温热的，就是好好活着的。”
　　“真的？”
　　“当然！不信，你再摸摸？”伯暄鼓励道。
　　小超大着胆子又摸了摸，“真的是温热的，叔叔活着，叔叔没死，太好了。”
　　不远处，雨桐牵着小紫云，把眼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雨桐终于明白，小超噩梦的由来，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伯暄，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伯暄对上爱妻的双眸，知她所忧，是时候告诉她了。
　　屋内，雨桐听完伯暄的经历，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抽泣。她不能怨，叔暄是对的，小超也没有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该感谢上苍，让伯暄完好地回到自己的身边。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痛，叔暄好狠的心，竟然独自承担了所有，连她这个大嫂都不吐露只言片语。怪不得她会常常心里不安，怪不得她会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是了，原来一切如此。可怜的伯暄啊，在与死神搏斗的时候，身为人妻，竟然不在他的身边，这是多么地不可原谅啊！小超呢？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又经历过跌落山崖的惊恐，怪不得他显得如此清冷。即便是这个孩子害得伯暄长时间昏迷不醒，她又怎忍怪他？
　　“那你的头还痛吗？”雨桐心疼极了，泪眼朦胧地望着伯暄。
　　“雨桐，别哭！”伯暄最怕雨桐难受，“放心吧，只是醒来时疼过一次。我不会有事的，医生都说我很健康！”伯暄伸出胳臂，向雨桐展示自己的力量。
　　“你呀，都瘦了。我一定给你补回来！”
　　“回家，真好！我们现在儿女双全，又有你在侧，夫复何求！”
　　雨桐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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