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回
“这甬道向上，长度还不短。”黑瞎子用手电筒敲了三下墙壁，又将手拢在长明灯烛焰后侧，焰火只是轻轻地左右摆动几下即恢复原状，他扭头，石门中间不密集的缝隙能透风。
“实的，这儿看来是没有通风口了，风是从门缝里吹出来的，能供给的氧气不多，如果里面还没有通风口恐怕往深支撑不了多久，咱们动作要快——氧气瓶都带了吗？”
“胖爷给每个人包里都装了俩，等等，姑奶奶你这背上背的是金子么，这地方够窄了吧，你把包扔上面就带了个棍，可别粽子没来你先缺氧，嗝屁了没人当向导，多少想着点你的出场费啊……”胖子对于君落卿舍弃物资却要拿着她那黑布包裹的长筒非常不解
“放心，我不用氧气瓶，耳室也有通风口，那玩意儿留着你们用就行，我择了里边的东西顺手塞你们包里了。”君落卿顺手将头发拢到耳后，指着腰间迷你的腰包说道，“我需要的都在里面。”
“成，感情您是机器猫。”胖子左右拉开张起灵和吴邪的书包看了看，发现确实有多余的氧气瓶和压缩饼干，“嚯”了一声，“你俩都没发现？”
吴邪摇头，张起灵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嗯，我看了她一眼。”
胖子鞠躬似地点头，冲张起灵比了个6，闷油瓶应该是知道那丫头往他包里塞的不是什么危险物品，不然现在就是她被绑着当狗遛了
“唉，胖子，你刚是不是说这里是封门来着？我怎么觉得不像，明清前规格大型的墓室少数也是有墓门的。”吴邪边走边说，“我刚回想了一下石门上的雕刻，发现漏了一点，最下方有很小的一排，上面的农民是在祭祀，他们将朱雀视作神鸟，虽然这种雕刻很常见，但不难看出宗教色彩浓厚，明清时期的墓葬，构建者往往喜爱雕刻古代瑞兽，出土的文物有宗教风采的很多，朱雀为四大神兽姑且算在里面，总体而言，雕刻精美却略显粗糙，那时的石雕本就没有过分苛求线条精细，所以我们很难看到像《二十四孝图》那样精细的雕琢，他的纹理还是比较简易的。”
“有道理啊，这样看来我不觉得地上那个巨大的水坑是偶然出现的了。”胖子摸了摸下巴说
“这很难说，云顶天宫是大墓，随葬多少有头有脸，给这么一个坑会不会太寒碜了点？”
“害，那雪水也是水，谁知道修这条路的人怎么想的，万一就是这么个理儿，墓主人说不定是个不讲究的，像我一样，插根草我也能接受。”说完还谄媚地揽过吴邪的肩膀对他笑了一下，吴邪被他看得一身鸡皮疙瘩，翻了个白眼赶忙道：“得了吧，把你那贫嘴的功夫收一收，留着开馆前你先抱着棺材和里面的大爷大妈唠上几句，让他老人家别起来吓我们几个，咱们都无意打扰他休息。”
张起灵幽幽道：“奉神兽以奉粢盛，诚为民，则其愿保百年风雨，惜世间贪灾。”
“吴邪，你忽略了一点，他们把朱雀当作神鸟，但是朱雀才是那些村民的祭品。”解雨臣停下说道，“在甘肃地区有祭祀四象的民俗，朱雀掌管火种，你们注意到没有，这里的长明灯越来越暗了。”
“我们走了多长时间。”张起灵突然单手压住吴邪的肩膀，吴邪差点一蹦三尺高，手都摸上大白狗腿了，直到张起灵的声音出现他才勉强忍住给人一刀的冲动，磨着牙说道：“小哥呀你别吓我，要是陌生人敢这么吓我估计他已经横尸在此了。”
“最少也有六分钟。”黑瞎子清了清嗓子，显然他参透张起灵话里的意思，甬道建的再长，石门现在也应该是近在眼前，那门从进来开始就是那般大小，放大都没放大。
君落卿拧着眉毛前后张望，看情形他们是被困在了这条甬道的中段，一路走来遇到四次相似的情况，连她本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抑或是该去买个彩票，这种“撞鬼”的概率也是没谁了
胖子咂吧嘴说道：“会不会是上山时那玩意儿搞的鬼，合着咱一路上全看的是假象，汪藏海留着后门是给他自己留着梦游用的。”
“你今天带的摸金符没有问题吧？”吴邪用手肘一顶胖子的肚子，胖子立马捂着肚子哀嚎“靠！胖爷我就没有囤着假货过年的习惯好吧，小天真你学坏了。”
“你说上山碰到的那东西会不会出现在这里？咱们在石缝里爬了那么久，调包身份的可能性很大吧，万一那鬼施个障眼法把甬道分成两部分，那不就有可能么？”
“这样说的话，嫌疑最大的就是你和张起灵了，你们比我们下来的时间都要晚，甚至还看到了别的东西，我们姑且认为它就是‘放映机’现象，或许我不该执着于丝线，我总认为它美松散就是各位没事的最好证明。”解雨臣叹了口气，“这样，我开一枪，如果子弹经过段距离运动回到原点，就和莫比乌斯环一样，那处境就不太妙了，咱们还没进入墓室，身上都没装什么古董，这属于盲人笔试竞赛题。”
“唉，这我熟。”黑瞎子在旁边乐，倒不妨碍他说这话的同时抬起左手，“咔嚓”一声，子弹略斜着角度飞了出去，君落卿听到子弹擦过空气的风声，仅是几秒便消失在空气中
等待几秒，子弹没有出现在任何人身后
几人挤在甬道间，这会儿长明灯已经很暗了，空气略有稀薄。对，这不会是鬼打墙和雨师妾，胖子想，因为他们一路过来都在进行直线运动，这周围缺乏像国库一样的地形让那物趁虚而入，况且他们“没有运动”即“未回归原位”，倒斗界几大泰斗也在队伍里，他们一旦出现行为上的缺陷是最容易为身边人所知晓的，没有理由让那大头尸胎有机可乘。
鬼打墙的本质是方向感失衡，大脑缺失对方向正确的定位与修正，吴邪清楚的记得他们在金库里撞鬼前的推断，和此刻的处境多少有些差距，他们更像是误入了甬道里某处扭曲的虫洞，仅在某处极小型空间往复循环。
“那出路呢？”君落卿咬着指甲嗫嚅，“不管是什么样的客观物像造成的视觉影响，抑或空间折叠，都会在转折扣处留下应有的破绽，没有什么定律落实到现实能确保无时不刻的万无一失，除非这本质就是3d电影、vr……”
君落卿脸色忽然变得有点古怪，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面对甬道内的石砖，说出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小三爷，你累不累？”
吴邪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的一愣：“怎么开始关心起我的身体状况来了？”
“我想到我很多年前在古书上看到的一种特定条件下才能生长的植物，不过我还不敢确定，回答我，你现在有运动后肌肉疲乏的感觉吗？”
吴邪头顶还在冒着问号，倒是顺着她的话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接着放松有些紧绷的神经，黑瞎子显然也是发现了这细微的异状，摇头对她说：“没有，你说的没错，确实像vr。”
放映机和vr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是你在屏幕前观看，另一个让你置身其中
胖子错愕地问：“我们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行进对吧？这植物叫什么名字？”
“芥芣子。”张起灵取下腰间匕首，“一种附着在岩壁表面的细小毛状真菌，它通过空气散发孢子会，人吸入后十分钟内会中毒产生幻觉。”
张起灵顿了一下，补充：“我确实没留意，应该是对外界感官消失时踩上的，这里的温度其实不适于芥芣子的生长，所以我们能够及时发现端倪，要是吸入大片它的孢子，我们的神经系统都会遭受严重损伤，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瞎子，很难得你没留意黑暗里的细节。”解雨臣调侃，黑瞎子不在意地神秘笑笑：“看来出去以后我需要再做复查。”
解雨臣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这局能破，这植物我虽无耳闻，但此前在别处也见过相似的菌类，如果我们逆着这里的思维来，兴许这甬道的石壁会不同于此刻——”吴邪说
“不会，这种孢子吸入后无法通过血液循环代谢，我的血能杀死这种物质。”
“唉，咱们再想办法，小哥你别动不动就搞自残。”胖子急了，上去就欲夺过张起灵手里的匕首，张起灵轻巧侧身，对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不会放太多血。”
“那也不行！”吴邪干脆道，“不能总用你的血解决问题，先想其他办法再说。”
“来不及，耽误太多时间了。”张起灵说罢便轻抬匕首准备划破手心，君落卿漆黑的瞳仁微缩，当即立断钳住了他要作案的右手，张起灵段距离动作遭到一股强劲的力的阻拦，他抬眼，竟是这女人死死摁住了他的右手，动弹不得，张起灵看向她的眼神微含愠怒，冷声道：“放开。”
显然，君落卿并没有听他的话，张起灵两指正要抽出去扣她的脉门，却被其借巧劲发力挑开了两根手指，纤细的指节握紧刀刃瞬间夺了过去，匕首磨的锋利，鲜血在掌心淌了个弯儿，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动作之快，生怕张起灵下一秒就要手起刀落似的。
张起灵稍有惊异，除了君落卿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大，更重要的是她总能预判到自己下一步的动作，好像她对自己有种与生俱来的威胁感，这种威胁感对于张家人，何况是张起灵，都是弊大于利的，但在张起灵这儿，这种感觉里夹杂了一丝诡异的亲切。
她是张家人吗，还是曾经的对手？张起灵在心里默默地问着自己，或许是他少有情绪外露，再细想下去时，又是那树林中的苦笑，她指尖透着的冷气还残存在手腕，是凛冽的寒，张起灵的大脑有那么一霎空白，甚至麻木，他看她的眼神里夹杂怒气与不解，倒也消弭的快，君落卿低着头，并未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别急，我有解药。”君落卿将手里的匕首丢在一旁，未受伤的一只手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四格药盒，她打开其中之一，六粒褐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上
“你不是说你在古书上看到的芥芣子吗？”吴邪疑惑
“我根据记载的药性配的解药，如果你觉得我的技术不过关，你可以问花儿爷，我曾经在北大药剂病理双学位毕业后去的哈佛，现在应该还在北大的光荣墙上躺着。”君落卿说，他紧紧盯着吴邪，后着被她盯的脊背发毛，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停留在张起灵身上一眼，“我拿钱办事，小三爷既然请我来就是信任我，害了你们我也捞不到好处。”
吴邪看似单纯的勾起嘴角：“落卿，你太敏感了。”
君落卿没给他好脸色看
解雨臣细心地给了她一卷纱布和酒精，并提醒她注意血流不止地伤口，君落卿看着手掌上一片殷红，良久接过，对他道了声谢，这才开始处理伤口
最终几人妥协，服下药丸后片刻，几人都出现了视觉模糊，头晕目眩的情况，待到眼里恢复清明时，不远处等石门俨然近了些，还能看到临近石门两侧的壁画，他们的身体都很有些僵硬，看来是在这里摆着一个姿势站很久了
“花儿爷，你误会黑眼镜了，罪魁祸首在长明灯的灯芯里。”君落卿顺手拾起地上的短匕挑断了身侧正燃着的灯芯，烛焰熄灭，缓缓露出了绒毛一样质感的物什，“这灯芯上覆盖着一层芥芣子。”
“看来这条路是真没人走，甬道里连具尸体都没有，太干净了。”黑瞎子啧啧感叹，“哑巴，你刚说什么来着，这东西不适合长在这里啊……”
“吴邪，瞎子，过来看壁画。”解雨臣强行将黑瞎子走偏的思维拽了回来，“这是刚才石门上雕刻的全貌，只是这边服饰……回到夏朝了。”
“壁画上说，夏朝的皇帝与百姓都将朱雀奉为神鸟，因为它带来了火种，人们才得以有熟食食，方便驱赶野兽，火种让社会进步，给人民带来了温暖与光明，再看这里，到了西周时，天灾不断，旱灾令百姓饥荒，民不聊生，树林燃气熊熊大火，到了这时，人民开始怨恨朱雀带来的光明与火种，希望通过祭祀朱雀的方式向上天祈得甘露滋润。”王胖子说，“他们将自己信奉的神鸟送上祭台，民间说法朱雀本源来自于太阳，所以这些村民先用火对其进行炽考，最后给它施加了水刑，果然，不久后便天降甘霖，朱雀神鸟的地位由此被动摇，而这群人也因失去朱雀庇佑终年阴雨，没过几年就水漫金山，家家户户都被淹死了——虽然合理，但是太扯了吧？”
“神话而已。”吴邪忧心忡忡地抬头看这距离石门十米不到的顶部，数不尽的青铜兵器正悬挂在几人头顶，他又瞅了一眼地面上几乎与八卦图一模一样的石砖，“壁画是用来破机关用的。”
“一旦踩错石砖，就会死。”
“本命盘，村民要水，坎为水，朱雀是火的象征，离为火，百变不失其本源，乾为天，坤为地”吴邪从包里摸出一个龟壳，“卜卦的方法有很多，有梅花易数、六爻预测、奇门遁甲、四柱预测、排盘、三世书等，龟甲占卜还是比较常见的。”
“故事的结局，村民们最终遭到报应，火势在水势之上，于天中不倒，则天为出路，离跟乾，西南为始，先北后南，西北为终，具体到左右的砖块就得看卦爻了。”君落卿补充，顺着墙壁蹲坐下来，放松的状态让她的肾上腺素回归正常，这才感觉到失血过多的一阵阵目眩，她用手抵着额角，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周身喷薄。
吴邪燃起了火折子，龟甲是早就处理好的，方便快速占卜，起卦和环境有很大影响，众人没再多言。
张起灵站在最后那长明灯下的阴影里，视线无声地扫过众人，落在了那蜷在墙根那疲累孤寂的身影。
许久，他才发觉有浅淡的失落于悲凉穿破人群刺入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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