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学录
五月过得比苏意预料中的要平静，像是按了批量复制的快捷键，一天一天，三点一线。
苏意本来担心狄枫作为一个高三学生在面对高考的时候会出现心理问题，他把网上所有的高考期间考生可能出现的心理问题全部都研究了一遍，针对每一种情况都设想出了最适合狄枫的解决方案，力求在狄枫出现心理问题的时候快准狠给他把问题解决掉。
他却遗漏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狄枫根本不需要。
狄枫仿佛把他的面瘫转移到行事作风上，在五月冲刺的时候，冷静到不行。在考题越来越难的阶段，心态越来越容易崩的心态，他稳得出奇。
五月，无论大考小考，只要统出总分的，狄枫总会比上次的自己高几分，有时候一两分，有时候五六分，反正狄枫考试分数的原则就是永不后退。前三名成了他最经常考的名次。
苏意平常还是挺忙的，论文要照常写，课要照常上，但他把狄枫的考试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白天在学校尽量把该做的事情全部做完，保证自己晚上回家的时候可以全心全意守着狄枫这个题海中的战士。狄枫做题的时候，他就研究历年高考真题，争取能够帮狄枫压一压题，来一个突破。
六月五日，是狄枫在南城七中学习的最后一天。
苏意知道这一天有个传统，高三学子站在走廊里，把那些折磨过他们一千多个日夜的试卷和书本，撕成不规则的图案，发泄着向上抛起，带着求学路上的所有疲惫，一起远去。
疯狂，嚣张，肆意，都是这一天的代名词。
苏意很少见证狄枫张扬的时刻，他这天请了一天假，穿上最符合高中校园气质的白衬衫，头发自然搭在额角眉梢，借着李伟的光，成功潜入南城七中。
无论女生男生，嘴角都挂着解放的笑容，明媚灿烂。手里的书本，连带着压力一起粉碎。
苏意站在后门观察着狄枫，只见他在兴奋的人潮中安静坐着，书桌上摆着一个笔记本，若有所思。
他太冷静了，和这个欢乐解压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样的狄枫让苏意很心疼，总让人觉得世界喧嚣与他无关，他只是一粒空气中随处可见的尘埃。
苏意深呼吸，调节好自己的面部表情，穿过后门纷杂的人群，艰难来到狄枫旁边。
“这位同学，你旁边有人坐吗？”
狄枫仰头看他，亦如过去四年的日日夜夜。他在白天，看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星辰。
“没有。”或许是仰望星星的缘故，他的眼里也闪起光。
苏意背光，他看不清苏意的表情，但他不用看也知道苏意现在脸上的笑容是多绚烂。
“那就好，”苏意绕过狄枫椅背坐进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不和其他人一样撕课本？”
教室里的分贝远远高于正常时刻，苏意说话都是扯着嗓子吼的。
狄枫听出他说话的艰难，椅子往里挪动，拿起一本书卷成圆筒，把圆筒的一头对上苏意的耳朵。
“不想撕，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做完的题，背完的书。”
苏意把圆筒从耳朵挪到嘴边，嘴角的笑意越出圆筒边缘，闪到狄枫的眼。
“我们小枫同学真是念旧的好孩子。那你在毕业的这一天，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狄枫深深看着他，黢黑的眸子穿越时空，面瘫破灭。
“有。”
“想做什么？我陪你。”这就是苏意今天来的目的。
狄枫高中生涯的第一天，他没能参与，狄枫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天，他想全程参与。很奇怪，明明少年会年轻很久，但提及青春，永远只会停留在高中。希望他的到来，可以和狄枫一起为他的奋斗青春画上一个郑重的逗号。
狄枫没有说自己想做什么，而是用行动表明。
他的手搭在桌面上，苏意这才看清楚，原来一直摆着狄枫桌面上的是一个同学录。好久没见这么有年代感的东西了，他最近一次填还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高中生大多觉得这个幼稚，很少有人会买了。
没想到，狄枫竟然会买。苏意目测，还是一本配置最高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苏意笑着点头：“给我一页，我给你填。”
狄枫没有打开，而是把整本同学录推到苏意面前。
“只要你填。”
苏意笑他，和他开玩笑：“怎么，你的青春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狄枫点头了，没有任何犹豫和玩笑。苏意知道，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明明无言，苏意却感受到了世界上最汹涌澎湃的爱意。
少年多张扬，狄枫却爱得深沉又别扭。
苏意拿起笔，落笔郑重。
能填的问题，不论幼稚还是难填，他全部认认真真填好。
最后一页，同学寄语。
心里无数想说的，但真正落笔的时候，苏意只留下一句话。
“未来的话，我想在生活里慢慢给你说。”
他遗憾自己错过了和狄枫的过去，同时他也庆幸，狄枫的未来他不会缺席。
填好同学录，狄枫满意得把同学录装进书包，看样子是真的不准备给苏意之外的其他人填。
苏意忍不住戳他软软的小酒窝：“接下来还想做什么？”
狄枫想了想，吐出两个字：“逃课。”
狄枫没说理由，苏意也没问。
他一撑桌面，站了起来，拿起狄枫的书包：“走！”
两个青春的身影，奔跑在无数雪白之中，脚印留下又很快消散。
不懂浪漫的两个人，在同一刻察觉到了罗曼蒂克。
高楼上，学子的尖叫欢呼为他们作陪，纸屑地毯上，他们的脚步坚定，朝着同一方向前行。
说是逃课，那自然体验感要拉满，其实今天高三学生可以直接从大门出去的，但是苏意选择拉着狄枫去爬墙。
狄枫愣了一下：“我好久没有爬墙了。”
苏意拽着他的手，和他面对面走着：“怎么？这就业务不熟练了？这一点都不狄枫啊。”
接下来，狄枫身体力行向苏意展现了什么叫做你大佬还是你大佬。
一个大踏步助跑，狄枫直接飞跃够到墙头，手臂一用力，整个人就上去了。
狄枫居高临下看着苏意，眼中笑意盎然，调皮。
苏意努努嘴。
他才不是那种顾忌面子就逞强的人。他直接伸手：“拉我上去。”
狄枫一个轻跃就从墙头跳了下来，在苏意面前单膝下跪。
苏意捂嘴后退：“这会不会太突然了？而且小枫同学，你跪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歪？”
明明是向他求婚，为什么对着墙。
苏意看到狄枫的侧脸挂着狡黠的笑，他听到狄枫说：“我是让你踩我肩膀上。”
苏意：……
是他自作多情了。
耳尖红着，苏意扶墙，试探性把脚踩着狄枫的肩头，一脚就是一个灰印子，他想把脚缩回来，却被狄枫一把抓住脚腕。
少年的掌心滚烫，腿都给他烫软了。
“别怕，上去，我会扶着你。快点，不然等会儿会被抓住。”
莫名其妙，苏意被狄枫这句话勾起了紧张感，一时也忘记了腿软和脸红，两只脚踩到狄枫的肩头。他感觉到狄枫的高度慢慢增加。
眼前的视角从灰色的墙变成了宽阔的远方。
原来，学校围墙上看到的画面是这样开阔又热血。
苏意坐在墙头，等待狄枫爬到他身边。
两个人坐在墙头，晃悠着脚。
这一场逃学没有最终目的地，只是单纯想要逃学。
在墙头坐了多久苏意没感觉，他只知道最后教导主任跑出来抓人，他一心急，从墙上跳了下去，着力不稳崴了脚，六月七日和八日，他在考场外面等狄枫的时候都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本来也没准备坐轮椅的，但狄枫这个考生强烈要求，他没有办法拒绝。
周围等待考生出场的家长都夸他，他心里有苦说不出。
他这个伤，其实真没严重到需要狄枫每次考完都第一个跑出考场来给他推轮椅。
众目睽睽之下，他顶着烈阳和一堆视线坐在轮椅上真的头皮发麻，而且狄枫给他推轮椅的时候，还要空出一只手给他打伞，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来给狄枫送考的行为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的，为何感觉他来了反而让狄枫更加麻烦。
可一切犹豫都抵不过狄枫一句“我想你来”。
在骤然暴雨和暴晒中，狄枫脱离了一名高三学生的身份。
苏意本来想等狄枫考完，他就可以带着狄枫好好轻松一下，谁知道，狄枫轻松了，他开始忙起来了。
他的导师突然告诉他，需要带他去北城参加一个归期未定的学术交流会，到场的都是学术大牛，说不心动是骗人的。
狄枫没说什么，主动帮苏意收拾好行李。
他知道，高考冲刺的这段时间，苏意其实比他还累，生活的点点滴滴全是苏意在安排，还要照顾他的心理。现在，也是苏意去追逐自己梦想的时候了。
两个人都不舍，可最后还是面带微笑在机场分别。
可谁也没想到，未来的一切还没实现，苏意就先收到了狄枫发给他的分手短信。
“苏意，分手吧，爱已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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