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拉撒路小镇
即弹牙的章鱼肉后，萧予舟又久违地饱餐了一顿。
青蛙在剥皮去头后，看着就像一个浑身光裸的人类，大腿上的肌肉纹理清晰可见，但萧予舟吃得毫无负担，他几乎薅掉了周围所有能用的干草和枯枝。
蛙肉细嫩，脂肪含量不高，但汁水很足，没有任何佐料辅助的情况下也有一股唇齿留香的回甘。
搞得萧予舟洗干净手上的油脂后还恋恋不舍地嗅了嗅指尖，可见异种有多好吃。
比难以下咽的压缩饼干和不知道添加了多少汤水和淀粉的罐头好吃一百倍！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岸边，意识即将消散时又猛地睁眼，撑着膝盖站起来往医院走。
外面太危险了，他可不能保证在自己昏过去后不会出现第二只异种，所以就算要晕也要晕在枫镭小队附近。
毕竟异种真的很好吃，他还没吃够。
一路强撑着走到医院门口，前脚刚踏进去，萧予舟坚持不住，脸朝下往下倒。
摔下去前他还和诊室里满脸错愕的傅院长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将目光转向神色匆忙出现在就诊楼门口的高桥乔身上。
刚洗完澡的高桥乔换下了白天那套沾满黄沙的特行处制服，穿着件紧身背心和工装裤，搭在肩上的长发末梢还在往下滴水。
她急匆匆的脚步在看到萧予舟那一刻顿了一下，之后更是大步迈开腿，直奔萧予舟而来，在他倒地前将失去意识的人接住。
萧予舟的体温仍然很高，喷在高桥乔颈边的呼吸烫得惊人，但更让人惊骇的还是他满身的伤。
“快！”晚高桥乔一步跑出来的傅丁山连忙让高桥乔把人抱进去，“他的伤必须马上处理。”
高桥乔临时给傅丁山打起了下手，两人忙了好半天萧予舟一点转醒的迹象也没有。傅丁山接过高桥乔递来的液体瓶挂在一边，将针头小心推入萧予舟左手皮下。
他满目担忧：“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镇民了伤成这样……”说着傅丁山便忍不住提醒，“高队长，您也知道拉撒路的镇民对特行处非常排斥，这几天你们还是尽量不要离开医院的好。”
高桥乔不由回想起那些极度野蛮的镇民，他们不仅抢走了他们的食物，还敲破了顾边的头。
毕竟面对镇民不等于对战异种，就连高桥乔也有些束手束脚放不开，要不是遇上傅丁山，几人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但高桥乔现在没空去深究小镇镇民和特行处的矛盾，因为萧予舟身上的伤看着更像是异种的手笔，哪个镇民能将人身上的肉都侵蚀掉的？
“什么？”傅丁山一惊，“你说镇上有异种？”
“虽然我只是猜测……”但可能性很大，高桥乔问道，“傅院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驻地军或者特行处的，你们得赶紧转移。”
“这……镇上倒是有部有线电话。”傅丁山脱下白大褂，“我去看看能不能打通。”
“我让顾边陪你去。”
傅丁山连连拒绝：“你们现在出现在镇上太危险了，还是我自己去就好。”
“不行，如果有异种的话你更危险。”高桥乔态度强硬，让苗淼去把顾边和陈启叫起来。
傅丁山很瘦，身上的衬衫看着空荡荡的，明明才五十出头，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老态和沧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长了十岁不止。
但他却很受拉撒路镇民的尊重，白日里他一出现，镇民就纷纷喊着“傅院长”自发分开了一条路。
当时高桥乔一行人完全处于劣势，傅丁山背着医药箱从道路尽头出现，也不知道人群里谁先看到他，喊了声“傅院长”便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才让高桥乔他们有机会上车离开。
她开着车和傅丁山擦身而过时，对方无声地告诉她小镇往西两公里有家医院。
之后他们等了半个多小时，等来了满头是汗一路从小镇跑过来的傅丁山。
目送两人走医院，高桥乔收回目光，看陈启和苗淼一脸疲惫便让他们去旁边病房睡觉，自己守着就行。
一觉醒来就遇到这么个情况，谁还睡得着，但两人也不敢拒绝，因为他们早就发现了高桥乔情绪不高，这个时候反抗命令就会火上浇油。
苗淼一直觉得萧予舟变成这样是自己的错，如果她没有睡死过去……
高桥乔并没有怎么指责她，说了声“下次注意”就让他们赶紧走了。
两人夹着尾巴去了隔壁，高桥乔独自在病房里站了很久，才重重拖过一张椅子放在床边，一瞬不瞬地守着萧予舟。
萧予舟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感觉自己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互相撕咬，他数次被硬生生疼醒又再次被痛昏过去，身上的衣服一直处于湿透的状态。
一直到天光大亮，他再次无比亢奋地睁开眼睛。
他急需将体内四处冲撞的血稳定下来，不然他觉得他一定会爆体而亡。
还不等他掀开被子，耳畔先传来高桥乔的声音：“醒了？”
对方站在窗边抽烟，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掐了烟走过来，按住萧予舟准备拔掉针头的手：“又想干什么去？”
她指尖烟味浓郁，不知道抽了多少。
萧予舟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咚咚咚撞击着他耳膜，他根本不知道高桥乔在说什么，挥开她的手要下床。
高桥乔发现他有点不对，拧眉问他怎么了，被萧予舟狠狠一推，撞到了旁边的空床上，床脚摩擦地面声音刺耳。
萧予舟伸手探向床头柜，越过了旁边的手/枪，直接将那把还残留着斑驳血迹的手术刀抓在手里，伸手便往自己胳膊上划去——
高桥乔阻挡不及，起身来拦时正好被喷出的血溅了一脸。
萧予舟的呼吸慢下来，和表情错愕的高桥乔四目相对，他四处看了看，将搭在身上的被子递过去：“擦擦脸。”
高桥乔瞪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片刻后将目光落在他搭在被面的右臂上，那血就跟不要钱一样从小臂伤口往外涌，秒秒钟的时间便将被子浸红了。
但萧予舟潮红的面色却奇迹般的慢慢恢复了正常。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萧予舟随口说，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
他猜测这可能是和他吃了异种有关，上次的章鱼异种因为他只吃了一点边角余料，症状来得比较晚，也没这么猛烈，而昨晚他蹲在河边干掉了一条青蛙腿。
他当时还吃得意犹未尽，嫌弃人类胃部过于局限，现在却庆幸没多吃，消化起来着实要命。
高桥乔原本憋了一肚子气想发，被萧予舟这么一折腾，想气也气不起来了。
她动作粗鲁地搓了把脸，扯开绷带按住他伤口帮他止血：“必须尽快去本部让他们给你做个系统的检查，不知道这是不是感染后的后遗症。”
如果温实周在就好了，至少能知道萧予舟现在的身体情况。
但高桥乔也知道对方有自己的任务，就算异种没有逃出去，也不会跟他们一起护送萧予舟。
高桥乔说完抬头一看，萧予舟根本没听她的话，侧目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枪。
她往后坐到隔壁病床上，给萧予舟看了眼已经满弹的弹夹，三两下装好后勾着扳手一转，枪在她手里掉了个个，握把对着萧予舟，“下次要什么就直接和我说，不要一声不吭就玩消失，你应该知道你对我们的重要性。”
话里夹着对萧予舟昨晚行为的不满和埋怨。
但凡面前的不是萧予舟，高桥乔已经把人喷得狗血淋头了。
萧予舟当然知道目前自己对于高桥乔乃至于整个特行处有多重要，这也是他强忍着浑身不适也要晕在高桥乔面前的原因。
在他们身边，他是绝对安全的。
即使舌尖能够像人类一样感受到酸甜苦辣，但他本质上还是无法和人类共情，所以这个认知无法左右他的任何行为。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下次还敢。
高桥乔从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读出这些信息，舌尖顶了顶脸侧，她耐着性子没发火，问萧予舟：“昨晚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一枪的子弹都打空了？”
“遇到个异种。”萧予舟平静道。
高桥乔早有预料，至于后面的问题也不重要了，虽然受了伤，但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已经要谢天谢地。
从发现萧予舟不见，到他带着一身伤回来，高桥乔一晚上的心情就和过山车一样，这次是她的疏忽，但她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第二次：“从今天开始，你不能离开我视线范围，再让我发现你像昨晚一样逃跑，我就只能把你捆起来了。”
她说到做到。
不管萧予舟愿意不愿意，捆她也要把人捆到本部去。
萧予舟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昨晚顾边联系了最近的驻地军，他们应该今天就能到，等他们来了我们就离开。”
萧予舟至少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
病房门轻响了两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从门缝最顶端探进一张笑容满面的脸：“没打扰你们吧？”
高桥乔整理了一下情绪：“有事吗，程护士？”
程可萱推门进来，抬了抬怀里的干净床单：“我来帮你们换床——”
“怎么这么多血，是哪里伤口破了吗？”她慌忙跨至床边，伸手想要检查萧予舟身上的伤。
萧予舟轻轻一错避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这位昨天并没有出现过的护士。
护士小姐身高直逼一米九，肩宽腿细，进屋时得微微弯腰才不会撞到头，站在不到一米八又跟纸片一样薄的萧予舟面前，如同一个小巨人。
“没事，高桥乔已经帮我处理好了。”萧予舟说。
程可萱再三确认：“真的没事？”
虽然高桥乔昨天就从傅丁山口中得知这间医院除了他以外，还有另外一位护士，但她仍然对程可萱保持着一分警惕。
她答道：“没事。”
“你这血看着也太吓人了，”程可萱松了口气，脸颊上的酒窝若影若现，对两人道，“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麻烦你们了。”高桥乔道谢。
“什么话呀，既然你们是我们医院的病人，那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程可萱笑着，手上动作利落地换下隔壁床的旧床单，高桥乔要搭手都被她拒绝了。她两三下就套好了被套，捋了捋上面的褶皱，转头问萧予舟，“还在发烧吗？”
萧予舟摇头，下床给她腾地方。
“那太好了。”
她身上的护士服又宽又大，大抵是量身定做的，袖子做成蝙蝠灯笼袖的样式，收紧的袖口处还缝着一圈荷叶边，动作时宽松的衣袖在空中晃来晃去。
说是护士服更像是时装，放在末世前的医院是绝对不合规的，但现在谁还管这些。
这身蓝色护士服应该反复洗晒了很多遍，不仅已经褪色发白，袖口这些经常摩擦的地方还有些毛边，又沾染着很多怎么洗也洗不干净的污渍。
大概是因为干活，她手上的白色乳胶手套上已经沾了些灰尘，程可萱顺手将滑落的头发勾到耳后：“傅院长只知道给人看病，根本不知道注意医院卫生，我才不在几天就积了好多灰，你们别介意啊。”
萧予舟发现她眼下有两道长至鬓角的线痕。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程可萱捋下刘海挡住伤想要解释，萧予舟却已经移开眼，对此并不关心。
高桥乔表示歉意：“是我疏忽了，我马上叫顾边他们帮忙打扫。”
程可萱忙道：“不用不用，哪有让患者做这些的。”
“应该的，我们也不是患者。”
高桥乔跟着程可萱前后脚跨出病房，对方连声拒绝，推着工作小车进了下一间病房，高桥乔站在门口对萧予舟说：“跟我下去吃饭。”
“高桥乔，”萧予舟跟上，得到对方侧目后直言道：“我想多要点子弹。”
手/枪现在已经彻底是萧予舟的所有物，这玩意儿好用是好用，但满弹也只有十发，很容易捉襟见肘。
他的要求非常合理，高桥乔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而是默默地注视了他半天，她早就觉得萧予舟这人有些奇怪。
冷静到有些诡异不说，明明身体素质弱得不行，却能单挑干死千目章鱼分裂出来的独眼断肢，还能从异种手里逃跑？
虽然她不知道萧予舟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但如果深究，当初面对玄鳞蜈蚣时她也是被他望向窗外的目光点醒的。
那真的是偶然？
她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偏偏头让他跟自己一起下楼。
还没走到一楼，顾边三人忙里慌张小跑上来，看到他们就把人往楼上推：“老大，快走快走，快上楼！”
萧予舟那轻飘飘的小身板，直接被苗淼和陈启一起往上推了好几节台阶。
高桥乔一开始也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往上迈了一步，但她很快就稳住：“怎么回事？”
“乔姐，”苗淼说，“有镇民的儿子失踪了，非说是我们干的！他们来讨伐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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