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莹霜

　　暮色沉沉，家宴那日车彻夜未眠筑起的心理防线也轰然倒塌了，桃家如今这般田地，都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翎儿手里捏着慕余来的信，信中只说让她照顾好桃倾倾，若不是这封信，这么多年，她都快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看着正在熬药的桃倾倾，倒是一丝家破人亡的苦相都没有。
　　麻雀攀上了院子中的几株常青藤。
　　桃朝君正在桃老太太屋内，对着清醒些的桃老太太说：“祖母，母亲来了信，直说处境艰难，我瞧三妹妹有门手艺，我想~”
　　桃朝君歇了一下：“我想把她们母女接来。”
　　桃老太太塌在床上，有气无力道：“随你罢，如今这光景，我就心系你父亲。”
　　桃朝君也越发恭敬：“孙儿明白，不过父亲已经获罪了，纵然祖母与母亲不对付，可她们两个罪臣女眷，远在京都，活着甚是艰辛，我们一家人终归还是要待在一起的。”
　　桃老太太别过脸：“你瞧窗外的新芽都抽条了，若是想接便接罢。”
　　前来送药的桃倾倾倚在敞着的门上，只剩苦笑：“哥哥竟求到祖母这里来了？”
　　桃朝君闻声望去，有些失神：“三妹妹。”
　　可桃倾倾是绝不会再退让了：“哥哥，如今我们寄人篱下，这宅子的契书可是千家的。”
　　见桃朝君不说话，桃倾倾将药缓缓放下：“除非边氏到我母亲墓前磕头认错，我们这一家人是还能装下去的，可她如今都觉得自己没有错，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这纸状书我就不递了。”
　　桃朝君也撕破了脸：“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能管束家里管事的男子做事吗？”
　　桃倾倾冷哼一声：“兄长莫不是忘了我两次被送到练城？这其中的艰难险阻，曲曲绕绕兄长了解多少？兄长就没想过自己多年不曾出现在练城，怎么老里长还说因你的才气让你入了学堂做先生？”
　　桃朝君的大脑飞速旋转着：“是你？”
　　桃倾倾走近了些：“大哥，这些年你对我如何我心里都是记着的，可边氏的事没有商量，生我养我那位的悬案还挂在练城的衙门里呢。”
　　桃朝君终于垂下了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弃母亲和妹妹不顾，我明日清早便带着妻儿离开，珍重。”
　　桃倾倾也不挽留：“哥哥决定便行。”
　　这个家的结局从最初就注定该是分崩离析的，桃朝君走后，桃老太太的病却渐渐回缓了。
　　宋子深买了许多花种，将院子又洒满了，可她脸上的皮肤质地，活像个中年妇人。
　　桃倾倾上山挖了几味药材，制作了手心大的一瓷罐，送给了她。
　　“你早晚洗脸后用，不出两月，你脸上这些黑团团的东西就会得到改善，还有这些黑点，皮肤也会变光滑些。”
　　宋子深抱着瓷瓶：“倾倾，我对容貌已没有什么期盼了。”
　　桃倾倾打断她的话：“女子这一生，总不能把命都围在男子身上吧？我给你这个美颜霜，也并不是让你取悦男子的。”
　　桃倾倾拉紧了宋子深的手：“子深，女为悦己者容虽没错，可若真没有悦己之人，我们何不为了自己呢？一生不过须臾，听闻已有些女子去城外踏青了呢，那高门大院里，我们活得不通透，身不由己，可如今不同了。”
　　宋子深也噗嗤的笑了：“那我做些糕点吃食，明日锁了门，邀上祖母、关姐姐、微儿、翎儿，我们一道踏青去。”
　　两人相谈甚欢，桃倾倾背着药箱，先去了世仁堂坐诊。
　　世仁堂如今就两人，除了茴湘，还招了一个伙计，是个勤奋踏实的小伙子，叫柏新川。
　　听茴湘说今日有坐堂大夫要来，巴巴买了糕点等着。
　　闻着悠悠的药草香，桃倾倾便觉亲切。
　　茴湘以掌柜的名义介绍：“新川，这位是桃倾倾姑娘，以后便是我们医馆的坐堂大夫了，桃姑娘，这是柏新川，我们医馆里做杂活的伙计。”
　　不料柏新川一眼便认出了桃倾倾：“掌柜的，我认得桃姑娘，练城瘟疫，是她一力救治的。”
　　柏新川将手里提着的东西塞给了桃倾倾：“还往桃姑娘不要嫌弃。”
　　说完便跑去后院翻晒药材了。
　　桃倾倾将手中的几罐瓷瓶摆在了案几上。
　　交代道：“茴湘，这叫粉肌凝，有使女子面上细嫩光滑、肤白如雪的功效，暂定二钱银子一瓶，若有人回购，你便推说我每月只能制出五罐，价高者得。”
　　第二日踏青路上，络绎不绝的妙龄女子，桃倾倾和宋子深不自觉的想起三英寨的那段纠葛。
　　桃倾倾扶着桃老太太感慨：“还是如今这没有波澜的生活更得我心。”
　　桃老太太喘得紧，一行人走得极慢。
　　忽而一个豆蔻年龄上下的女子只顾与同伴打闹，将宋子深撞倒在地。
　　那姑娘见撞到了人，赶忙扶起宋子深：“抱歉，婶婶，我不是故意的，你可有那儿伤着，我陪你去医馆看看吧。”
　　宋子深愣住了，从牙尖艰难的挤出：“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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