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首辅

景治二十一年，腊月二十八，丑时一刻。

    京城城南长安街，那座最富丽堂皇的院子，院子里面最简朴的那间寝室里，有个老人已经收拾好衣衫准备出门。

    老人双鬓染白，额头上的褶皱，布满的黑斑无不显示拥有者的苍老，可那阅尽沧桑充满智慧的眼神和那始终挺拔的身姿，让人忘了他是个老人。一身红袍，上绣仙鹤，这显示着他的尊贵身份，一品大员，当朝首辅。

    老人姓李，叫李启明，字始亮。贞德十年的进士，鲁州人。在这京城已经待了大半辈子了。鲁州多出忠臣能臣，夫子家乡就是鲁州，儒家文化在此昌盛，教化一地。李首辅谈不上是什么忠臣，但一定是一位能臣。

    李启明早年丧妻，并未纳妾，只是诞有一子，叫做李勇。李勇及冠便投军，沙场仅一载，传回消息：在一次伏击战中，李勇见敌军来势汹汹吓破了胆子，露出马脚被敌军发现，导致惨败。李勇身死，一同参与伏击的数百人近乎全灭。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次战败，更导致一座城池沦陷。战报传回京城，庙堂诸公全部暗笑，更是借此攻击李首辅。景治帝也是震怒质问。

    这个老人只是无喜无悲地向庙堂诸公，向着景治帝建言应该如何取回那座被攻陷的城池，建言如何安抚百姓。老人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诸公，很平静地看着景治帝，很平静地看着这庙堂。

    次日兵部侍郎因贪墨军饷被属下告发，处以死刑，夷九族。

    半旬后，边境守军副将陈义，被查出通敌叛国，当场斩杀，夷九族。

    月余后，十二名士兵长跪首辅府不起，求见李首辅。次日，兵部尚书派往青州任职。此后景治帝收到的奏折有一份总会再末尾多出摊墨迹。

    老人波澜一生，却是这样一直平静的看着这一切。老人不爱财，豪华的府邸是当今圣上的赏赐，这曾是一位显赫亲王的府邸，老人却只是开出一间柴房，当作自己的寝室。老人更不好色，此生只有过一位结发妻子。只是好一口酒，却不贪杯，喝的还是那最便宜的烧刀子。

    诸公不知道老人想要什么，明明可以富贵滔天，却是弃之如履。老人最疼爱的是那个孙女，不知什么时候这种疼爱更甚，可能本就是隔辈亲，可能是老人拿不稳毛笔后。

…  …

    老人轻抿了桌边的一杯烧刀子，走出门外。

    “大人您慢点，这有个台阶。”门外的车夫赶忙扶着老人走下台阶。

    老人透过一辆辆等候再街边的马车，看向那座恢宏的宫殿。随后上了马车。

    “李二啊，你跟着我驾车多少年了啊。”老人问道。

    “承蒙大人挂念，有二十一年了，正好是从景治元年开始的。”李二回答道。

    “二十一年了啊，好啊，时间过得真快啊。还是你驾车稳啊，每次早朝我还能再眯一会。”

    “大人厚爱了。”

…  …

    此后无话，马车行至午门。午门早有官员在哪等候。朝廷在皇城内建有多处朝房，大臣们便按照品级于此坐立，等待宫门开启。见到李首辅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见礼，李首辅点头还礼，坐到为首的位置。随后大臣们陆陆续续的到来。

    卯时。官员们开始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由右掖门进入。坐在为首位置的那位老人没动，众多已经起身的大臣却未敢有先入者。李首辅起身整了整衣衫，径直入内。这就是李首辅，大臣们可能与他政见不同，可能恨他，可能恶他，但却必须敬他。

    御道上，李首辅独自走在前面，那苍老挺拔的身影像山的高大，也像山的孤独。可能因为他是一名孤臣，可能是他不屑，与三三两两在一起的大臣对照，他确实有些孤独。

…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君臣对奏完后，旁边的大太监用着自己的公鸭嗓说道。

    “臣有事启奏。”老人出声说道，随后缓缓出列。

    “哦？李爱卿启奏何事？”皇位上的景治帝缓缓出声，威严却同样苍老。声音中却带着几丝有气无力，十分细微，细微到满朝诸公五人可闻。

    “臣要奏告鄂州江城瘟疫之事。”老人同样苍老的声音却好像晴天霹雳，在诸公脑中炸响。

      满朝诸公愕然，茫然，再到愤然，死死地盯着老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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