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旅行6》
夏柏洗完澡混着沐浴露干爽的味道,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和看不清线条的群山。
过了许久,烧开的热水跳了开关,夏柏用酒店送的矿泉水混着开水把沈文心买的胃药吃了。
他打开手机,点开旅游群找到沈文心的名字,点进去看着还未添加好友的通讯录皱了皱眉。
对外说是朋友,却连好友都不是。
房间里灯光不是很亮,朦朦胧胧的暗黄色营造着难敌的困意。胃药的药效也在渐渐起效,随着慢慢褪去的不适感,夏柏靠在床头闭着眼。
手机提示音让夏柏清醒过来:沈文心通过了您的好友申请。
“胃药,谢谢了。沈小姐。”夏柏发了一条简讯过去。
“没事。现在感觉如何了。”对面很快回复。
“没有痛了,你也早点休息。”夏柏回复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沈文心的朋友圈,发现里面仅有几张医院里拍的风景照。
大多是白天的太阳和夜晚漆黑无人的街道。
消息的震动让夏柏退出朋友圈界面,他以为沈文心还有话和自己说,却看到白嘉莹的消息。
“胃不痛了吧。”
“没事了。”
“我在药店本来想给你买一盒的,看你晚上喝的有点凶。”过了一会,对方又发,“是因为下午我和你谈的话吗?”
夏柏看着白嘉莹的简讯,发字的聊天框始终停在第一个字跳动。
是吗?
因为下午的谈话,让自己突然情绪复杂。
为了什么?
仅仅是因为白嘉莹问了自己和沈文心的关系吗?
那自己又为什么在下午出店后有意回避和沈文心的交流,直到刚刚忍不住才用文字表达谢意。
明明有电话,却不直接打过去。
“你想说什么,正在输入好半天了。”白嘉莹又发了过来。
“没什么。”他回复到。
“你不好奇她为什么给你买药吗?”
夏柏本来没有这个心思去想为什么沈文心会给自己买药。不过他觉得以沈文心的细心,在她昨天听到小叶的话后肯定会在意自己喝酒的事。
但当白嘉莹额外提这件事时,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朋友之间互相关心而已,她坐我边上看我喝多了。”
“她和我说是想还你昨天的人情。”
夏柏打字的指尖一颤,眼睛紧盯着屏幕,呼吸沉重下来。
还人情,这倒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当时帮她的时候就畏手畏脚地怕给自己添麻烦,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不好意思。为了减少点身上的负担,还特地拿了颗糖给自己吃。
不过这人情还得快的,就感觉是想急于和自己撇清关系一样。
夏柏彻底躺倒在床上,他的手附上眼睛,感受着酒后还有些炽热的呼吸和自己夜间格外清晰的心跳声。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这两天发生的片段,喉间发出一声苦笑。
他盯着白嘉莹最后发来的那句话看了一会,随后轻叹了口气关掉屏幕,拉起被子半蒙住脸,借着酒精带来的微醺感和药劲睡过去了。
夏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知道沈文心是出于还人情才给自己买药,而内心感到隐隐钝痛。
之后的小半个月旅途,夏柏看似和沈文心像往常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而心里却始终隔着一道纱。
他有时候看着沈文心对自己微笑的样子,觉得心里酸酸的。
最后一日他们登上哑口,撒了一把龙达。
夏柏手里拿着一沓彩色的龙达纸,看着上面难懂的咒语和神像。
网上说“龙”代表着天地间的元气和无形的神灵,“达”则会保佑信教徒在神灵的保佑下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撒向空中的龙达随风飘扬上天空,则代表好运将会降临于身。
撒龙达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吗?
但秉持着人们总是对于美好事物向往的本能,夏柏用右手分了一半龙达纸,手慢慢伸向天空。
他看着手中附满世俗欲望的彩纸随着吹来的山峰,一张一张或轻或急地离开自己,被卷上天空,旋转,翻折,弯曲,下降,最后消失于视野的尽头。
剩下的一把,夏柏看着周围的老师直接一把撒向空中,任意飘洒。
他将右手抬到胸口,手心向内,小臂带着发力,将剩下的愿望挥洒向无尽的山河。
布满咒语的风马随风飘扬,在向神明抛出希望的人群中跳跃,阳光刺眼,心事浮沉。
夏柏看向在飞扬的彩纸中仰望天空的沈文心。
从耀眼火球中散发出来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却显得柔和。微闭的双眼,画起弧度的唇边,她的眼眸中尽是这无形神灵赋予的柔光。被风卷起的发梢,让她的有致的颈线更加勾人。
像是被神灵击中心脏般的跳动,他的眼中此刻虚幻了她周围的一切,目光中唯有她明艳动人,好似那位就是他的神明。
沈文心感受到了夏柏注视自己的目光,她侧头看向那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身姿挺拔地站在山峰之巅,看着周身和空中飞舞的龙达纸。明明该是向上天祈福的日子,夏柏眼中却带着几分忧郁,此刻的他裹挟着与身外之人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或许不是神明没有回应他,而是他无心信神明。
沈文心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问道:“夏老师现在在想什么?”
夏柏感受到沈文心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和语气中的几丝担忧,他清了清干哑的喉咙说道:“在想神明真的会眷顾那么多人吗?”
离天空那么尽的地方,是否靠近传说中的天堂。
而自己那位去世的学生此刻会不会在与自己对视。
“人们都会带着自己心中难以实现的愿望一直走在或长或短的人生之路上。或许他们这一辈子心里想的那个礼物都不会兑现,但也不能代表是神明忘记眷顾他们了。”
沈文心顺着夏柏的目光,看着远处蓝的透亮的天空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他们对神明有期许,神明对他们有展望,若是一辈子只等着命运来改变自己,那这些人必定不会受到眷顾。”
“若是带着罪恶活着的人呢?他们心底的愿望值得见光吗?”夏柏轻声说了一句。
那支离破碎的字句很快消失在呼啸的山风中。
“集合了,下山吧。”夏柏朝没反应过来自己那句话的沈文心笑了笑,转身往下走。
什么叫带着罪恶,沈文心心中猛地刺痛。
夏柏为什么这样问,她看着他离自己远去的背影想到。
散落在地的龙达纸被归途的人们踩在脚底,埋入泥土。
天空中的云层卷舒,遮住了方才刺眼的阳光,周遭的一切变得厚重沉闷起来,压得让人透不过气。
旅行的最后一餐是围着火光的篝火晚会。
一行人围在柴烧的耀眼火光边吃吃喝喝,听着藏族风情的歌曲,如痴如醉。
火花橙黄的光映在夏柏脸上,他手里拿着一瓶青稞酒,目光沉沉地看着火堆发呆,过了会又被同事拉起来强迫表演个项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夏柏感到身边的人往自己这里凑近了些,白嘉莹拿着手里所剩不多的青稞酒朝自己碰了碰,“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嗯。”夏柏喝了一口酒说道,“确实深有感触。”
这里带给自己的不仅有无尽的神秘和敬畏,而且还让自己重新思索着一些没有考虑清楚的事情。
白嘉莹带着温热气息在趁大家看表演的时候,凑在夏柏耳边说道:“我新学了个词,说给你听啊。”
她轻笑了一声,含着被酒精刺激而微哑的嗓音开口,“阿秋拉尕。”
说完白嘉莹侧回身子,朝夏柏笑了笑,轻松地耸了下肩:“你不用知道什么意思。”
她像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看着篝火面前表演的人。
四个词语入耳,连在一起却不知何意。
夏柏怔了怔,他看着白嘉莹的侧脸心里没什么情绪。
沈文心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熊熊燃烧的火焰挡住了夏柏一半的身影,在撺掇的火苗中她隐隐约约看见他喝酒的模样,还有被火光映着泛红的脸庞。
她看见白嘉莹慢慢靠近夏柏,在耳边浅笑着说了句什么。
沈文心隔着火光和表演人群的缝隙看不清夏柏的表情,但觉得心里像被一团棉絮塞住了,打上去软软的也不疼,却就是堵得心烦意乱。
她默默地把手里自己不太爱喝的青稞酒灌了一大口,酸辣的口感刺激着温热的口腔,喉咙口烧得火辣辣的疼。
酒微醺,人微醉,此意最阑珊。
篝火散去,人群离开。剩下一把被燃尽后漆黑的木材,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河面折射过来的白光。
火焰热情,灼热的烫感褪去后,留下方才剩余的温热。而今手一抓,却剩下空中飘散的灰烬和奢求不到的余温。
沈文心坐在回酒店的大巴上昏昏沉沉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却看不清的山河,漆黑的夜晚汽车在穿越隧道时她看见车窗上反射出的影子。
身后的夏柏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而自己却在借着车窗悄悄观察他。
你在做什么,喝过头了。
沈文心转过脸,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白日里的疲惫和酒精的刺激模糊着她的感官。
夏柏闭着眼睛却没有睡意,他忽然间觉得肩头一沉。轻轻侧脸,发现沈文心靠在自己肩头沉沉地睡着了。
她身上的香水味混着不是很刺鼻的酒味,夏柏看着沈文心微卷的刘海下若隐若现的睫毛。
大巴车夜晚的黑暗,让他更加敏感。夏柏感受着沈文心靠在自己肩头的一呼一吸,觉得喉咙口烧得厉害。
沈文心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快到酒店了,她睁眼时发现自己无意间靠在夏柏肩头,心间漏了一拍,意识立刻清醒。
她慢慢坐正了身体,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抬眼偷偷看着依旧保持闭眼姿势的夏柏,心想对方应该没有察觉。
“醒了?”一阵略微干哑的声音如电流般窜进沈文心的耳中,夏柏清了清嗓子,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
“睡沉了,不好意思。”沈文心看着大巴里夏柏的侧脸小声说道,她觉得此刻耳尖烫得厉害。
夏柏轻声笑了笑:“没事。”
下车后他抬了抬酸痛的肩膀。
白嘉莹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脑海里重现着刚刚在车里看到的场景。
夜间的山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一阵一阵的刮在耳边,呜咽的呼啸声像是山神在对自己的耳语:你输了。
白嘉莹抱着胳膊,低头苦笑了一声,觉得心间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
她红着眼尾,觉得自己也没什么遗憾的。
至少没有让自己后悔。
说是要勇敢一次,但是她害怕最后收不了场。
也只能借着白日里依附于龙达纸上的好运,在他耳边说声:阿秋拉尕
那四个字对于白嘉莹来说是一辈子的秘密。
也许不是神明没有眷顾她,而是神明告诉自己与他没有缘分。
既然不是该有的选择,那就往前走吧。
她转身回了酒店,留下一阵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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