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大夫进来替姜凝把了脉,蹙眉凝思,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得韩毅钦心里直打鼓,七上八下。
他急问:“怎么样?”
大夫叹声道:“身上的疹子,吃一贴药,不出两日便能消,可是,那抓痕,老夫也只能减退,完全去除要靠上好的金疮药,老夫这儿是没有的。”
好好的一姑娘,弄成这样,饶是他看多了病人也不甚唏嘘。身体底子差,不好好养着,竟还这般折腾,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病来如山倒。
韩毅钦接道:“金疮药我有。我带了。”
他就怕她受伤,所以带了。平时他用的金疮药都是最好的了,若是这个都消不了就难了。
大夫道:“那便没事,涂涂药,泡泡药浴,姑娘还年轻,皮肤的复原能力好,不出半月,就能消。就是那手指,还要吃点苦头,老夫得给你接指。接了指大致两个月是能痊愈不受影响的。”
姜凝“啊!”的一声惨叫,韩毅钦被她叫得心惊,好在这大夫手速很快的将她的骨接好。
大夫心头一松,嘘了口气道:“好了。老夫开药,好好休息便能好的。”
韩毅钦闻言,心头一松。太好了。能康复便太好了。
这大夫提起医药箱,还不忘叮嘱一声,“身子那么弱,下次可不能这么折腾了。没感染发热也真是运气好。若是期望每次都运气那么好,可不行,保不准哪次就病来如山倒,一根稻草便把身体给压垮了。”
“多谢大夫。”韩毅钦与姜凝齐齐感谢。
大夫离去后,姜凝要处理伤口,韩毅钦第一次痛恨男女大防。
因这姑娘睡梦中被挟持的经历,他其实想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
但是礼不可废,这是尊重。被人挟持数日,已经会让人诟病,在背后议论不休。若他再明目张胆的彻夜留宿,又会徒生是非。哪怕是自己的人,或许也会在背后出言相伤。他人或许只是调侃,传出去对姑娘而言却是中伤。
韩毅钦虽然不舍,他也只好离去。
他只能派层层守卫,守着这间屋子,而自己,去东厢房。
再说他几日几夜马不停蹄的赶来,又大战了一场,也浑身是脏血,需要清洗一番。
韩毅钦肌理分明的身体泡在浴桶里,边洗,边静下来在想方才那姑娘。
韩毅钦向来是一个敏锐的人,他能从一些细微,观察出她微小的变化。
就比方,方才他拥抱着她,她却只是哭没有回抱他。
别离后的重逢,又遭遇了那么多灾难满腹委屈,若是曾经的她,一定会回抱着他。
毕竟,她曾经是喜欢他的。
她曾经甚至因为他与她撇清关系,而哭肿了眼睛。曾经也将心捧给他,相信他会妥善处理他们的未来。
可他却没有信那种喜欢,辜负了那种喜欢。
他疾言厉色的质问她为何三番两次的勾引他,怀疑她别有目的!他真是笨到极致了,蠢到极致了!他竟那样口不择言去伤害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家!
她如今大概不敢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握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敢逾越,如其他下属一般。甚至说:“大将军能赶来就感激不尽了。”
她独自将那些委屈吞咽,只字不提丝毫埋怨。
遭受了这样的待遇,竟还道“感激不尽”。
在所有效忠他,追随他的人中,她被他伤的最深!
又或者,是心灰意冷,对他失望透顶,想退回上下级关系。
韩毅钦心口抽疼。浴桶里的水温暖舒适,可他却觉得寒意无孔不入的钻入他体内,渐渐的凉透他的四肢百骸。一直没有时间好好聊聊,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接受。原来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是这样胶着揪心的感觉。
患得患失。
他身居高位尚且如此,更何况她孤苦飘零,无依无靠,难怪她曾经会哭彻夜。
他将整个身体都沉入了水面,身心同时感受那种夺命的窒息之痛。
他浮出水面时,暗自下着决心。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来走向她。
满怀真诚的。
不顾一切的。
韩毅钦沐完浴之后,本欲在床上稍作休息,毕竟他没日没夜的狂奔而来,也该休息了。可一躺在床上,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一个冲动便掀开薄被,披上外衣,迎着初秋的微凉夜露,健步如飞,走到她的屋子门前。看看她若是睡着了,便离去。若是灯火通明,他便再与她说说话。
可真正走到她屋子门前了,哪怕屋里灯火通明,却矗立在原地不再往前迈动半步。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资格深夜进入她的屋子,更何况她若是抹了药可能衣衫不整。外头守卫的士兵真的见着他这时进入她的屋子,他们之间也便解释不清了。
全军上下又该如何看待她。人多嘴杂,明面上不敢,背地里又该如何编排她?
他怎能陷她与这般境地。
于是,守卫士兵眼睁睁的见着大将军在屋子外矗立良久,机灵的士兵以为是自己的目光令大将军不好意思进去了,便低垂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守卫士兵知晓暗地里时常有人讨论大将军与先生,毕竟之前两人就时常讨论事情到三更半夜,不乏孤男寡女之时。先生中毒那些日子,更是歇在大将军的营房,大将军夜夜守着。那个出征前的拥抱更是众目睽睽,要说他们之间没点什么,守卫士兵也不信。
韩毅钦仍直直站着,一动不动,仿似在等屋里的灯火熄灭,若是灭了,他便回去,不惊扰她。
但他等了良久,久到他的眉梢甚至染上了微湿的露水,屋里的灯火仍旧通明。
守卫士兵见大将军良久都不敢进门,他虽不是八卦之人,但如今看着大将军深夜不敢进门,也猜测恐怕两人之间还清清白白,大将军尚守着礼仪不曾越界。
韩毅钦挪动了脚步,并没进去,确实站到守卫士兵身边,席地而坐。
守卫士兵有四人,是摸进来的机灵韩家军,是韩毅钦信赖的人,平日里韩毅钦也不乏与麾下交流,他们也都不惧怕与韩毅钦谈天说地。
有一士兵便与韩毅钦扯起家常来,“我们在济州没等到大将军皆担心得很,没想到,都是瞎操心。”
韩毅钦道:“说服罗甲千夫长花了些时间。”
韩毅钦说的罗甲千夫长就是山匪头子。跟了韩毅钦,往后就是千夫长了。
士兵好奇的问道:“大将军是怎么说服罗千夫长帮忙的?”
“你年纪轻,大致不知道五年前,他也是从卿洲跑出来的山匪。”
士兵眨眨眼,他年纪轻?也就比大将军轻两岁而已,只不过从军时间确实比大将军短很多。五年前,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娃,啥也不懂。
“卿洲常年战乱,却是贸易要道,百姓们无法养活自己,纷纷改行做山匪。四叔驻扎卿洲时,看这乱象,便下了令,让他们投降韩家军,从军,抗敌。有人愿意,也有人不愿意。不愿意的,因为这一指令,便逃之夭夭。四叔当初皆有留意,哪些人逃到了哪里,杀不杀人。后来,战争频繁,也没空管他们。我知道罗千夫长在武黄山,便去找他合作。”
士兵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当初他不愿意投降韩家军,怎么如今倒是愿意了?”
韩毅钦找罗甲简单的总结,就是四个字:威逼利诱。
“我与罗千夫长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韩家军是正义之师。’第二句:‘韩家军正包围济州,铲除奸臣。’他便愿意慷慨相助。于是,我便招他入韩家军。”
其实,韩毅钦这话的言下之意是:正义之师,顺手缴个匪,那是再自然不过。
不过,这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罗甲若听得明白,韩毅钦这句明晃晃威胁的话便不用再说出口;罗甲若是听不明白,那便再说。
他罗甲能做山匪头子,这么多年官府也奈他不了何,自然也是有脑子的,一听便知道韩毅钦什么意思。
只不过,他韩毅钦要给他罗甲和这些山匪在韩家军中留有脸面和地位,为他们搏个好名声。
关键时刻挺身相助,和被迫投降,还是有些差距的。
至于为何罗甲信韩毅钦是在铲除奸臣,那是因为宸昭帝要杀他之事也是藏着掖着。陛下哪怕想杀他,也给自己留有退路,只是口谕,没有圣旨。毕竟先帝指令在前,陛下违背先帝指令杀他,也承受了巨大压力。既然没有圣旨,他魏义可以告诉济州刺史武黄城知府是奉圣上指令,那他韩毅钦自然也可以告诉罗甲,他是来铲除奸臣的。反正,倘若他真班师回朝,第一个表彰他铲奸除恶,成功攻下凌国的就是陛下。
韩毅钦道:“如今他们愿意改邪归正了。”
士兵道:“大将军放心。我们向大将军学习,把敌人变成朋友,不会傻到把朋友变成敌人。”
“嗯。”韩毅钦赞赏地点点头。
士兵不再问更多,虽然心里面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大将军为何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先生门口坐着却又不进去。但那毕竟是大将军的私事。他们哪能过问。
士兵们偶尔偷瞄韩毅钦,只见韩毅钦静悄悄地坐在那儿看星星看月亮。
韩毅钦大致感觉到了士兵们的眼神,倒也没什么介意的,只是对着低悬在夜空好似唾手可得的金黄圆月感叹道:“好个金秋圆月。”
士兵们:“”。
所以是来赏月的?
骗谁呢?
四下又归于平静。
忽然,门从里面打开,韩毅钦心里一跳,心里一下子竟有些慌乱。
他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去,以为是那姑娘,不料是府中的婢女。
那婢女恭敬的行礼道:“先生说,她用了药,穿衣不便,不能接见大将军。还说,月亮再好看也不能忘了歇息,还请大将军早些回屋歇息,保重身体。”
那婢女说到“月亮再好看也不能忘了歇息”的时候,边上的某个士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差点没笑出声来。
先生这是给大将军下了逐客令。
他们才不信,先生不知道,大将军深夜坐在这里,是因为先生。
韩毅钦低笑一声,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还以为是来邀他进去的,原来是来下逐客令。
这姑娘是当真有些变了啊!
从前巴不得日日黏着他,时时看着他,如今都知道避着他了!
还寻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歇息,保重身体。”
韩毅钦不得不感叹,今非昔比。
韩毅钦回复这婢女道:“你去回先生,让先生好好歇息。我在门外守着。以防万一。”
如今他们还未与大军汇合,身边除了一小队韩家军外,也都是山匪降兵,远没到万无一失的地步,他不能再让意外发生。
他其实更担心屋里是否有什么暗道,主人的屋子有暗道直通外头也很正常,虽然知府一家老小都在,他们也变不出什么花样,但他就是安不下心。
婢女都不用带话,因为姜凝都听见了。
她此刻正侧躺在床榻上,尽量减少涂药的皮肤与床和衣物的摩擦。
她不开门见他的原因其实很简单,药膏是绿色的,红肿是红色的,她涂了药膏之后脸上更是红一块绿一块或许还有紫一块。
她其实一方面是丑得没法见人,另一方面伤口涂药时也确实痛得她精神萎靡不想动弹。
既然劝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听,她倒是没那么狠心真让他去露宿街头。
他奔波了几日了,再睡不好,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这屋子里还有一张榻,她还有帐子,背对外头,他也不会见着她丑态。
于是,她对婢女说:“那你请他进来睡边上那个榻吧。大将军是军中灵魂,百姓的希望,若因为守着我有个万一,我万死难辞其咎。”
婢女再次打开门时,韩毅钦有些讶异。等婢女把姜凝的意思告诉韩毅钦时,韩毅钦心扑通扑通乱跳,但倒也克制的开始纠结方才想的问题了,他琢磨了一下,回复道:“你告诉先生,我昨夜是养足了精神过来的,今日便不要紧。让她安心歇息。”
姜凝听闻,知道他大概是真担心她,却又因为男女有别是坚决不会与她睡一间屋子的。
确实该避嫌,深更半夜的,男未婚女未嫁的,睡一间屋子像什么样?她不禁埋怨自己,分明才警告过自己要守住分寸把握距离,怎地又做出主动邀他进屋睡觉的事。
罢了。让他露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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