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姜凝身体的血液几乎不受控制地翻涌。
十年生死两茫茫,可她不如苏子豁达。他不过是尘满面,鬓如霜。而她十年,就活活被思念痛死了!
她是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他离世后,她便觉人间无味,却只能行尸走肉般活着,继承他的遗志保家卫国。
她发了疯地投入科学事业,研究保家卫国的武器。
可笑的是,她分明是个物理学家,却不信人死灯灭,固执地寻找与他重逢的可能。
十年后,她在实验室心脏病突发,醒来,便是在这个时空。
她遇见了陈欣,名为语儿,她遇见了哥哥,是韩大将军
或许,她可以理解为前世今生?
她穿越到了他的某一世?
她内心因为这个认知而引来一阵颤栗的狂喜。
那种喜悦,仿佛在荒漠间找到了绿洲,仿佛在黑暗间乍泄了阳光,仿佛在冰雪间燃起了篝火。
她一直一直苦苦追寻的,蓦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花了十年时间寻寻觅觅,终于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小巷——
寻到了他的灵魂!
遮掩在宽广罗袖下的青葱玉指,在身侧隐隐兴奋地颤抖。
她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前方的男子。他一身战袍,长发束于银冠,与现代时期的军服短发全然迥异,可他鼻梁挺直,眉骨高耸,额头饱满,脸部轮廓如刀削般深刻迷人。
每一个弧度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浑身的血液沸腾着,在她身体中不可抑制地开始翻江倒海横冲直撞。兴奋、激动、怆然的情绪在她心中轮番上涌。
大致是她的目光太热烈,太直白,以至于被凝视的人剑眉眉心微微颦蹙。
可他只是一个浅浅的蹙眉神态,姜凝却涌起阵阵熟悉感。
不会错的。
就是她的哥哥。
韩毅钦只觉眼前的人不知哪根筋不对,死到临头了,竟还一脸兴奋?
他哪里知晓,对姜凝而言,此时此刻,是见着了死人复活,哪能管得了别的?
“呜呜”稚童的啼哭声打断了正对视的两人。
韩毅钦目光从姜凝身上挪开,收了嗜血的宝剑,踱步朝角落里那名衣衫不整的孩童走去。
他一个收剑的动作,姜凝就懂这动作下蕴藏着何等柔情,是怕吓着那名已经受了惊吓的弱小孩童。
他单膝跪在那稚童前方,解下自己的红色披风,替这稚童围上。分明是执枪握剑的手,这动作做来却万分小心。
他饶是跪着,却仍身姿如松,是出身军旅的端正矫健。正因如此,才让人觉得他这个守护者更加刚正不屈,更加可以依靠。
只是此刻,那背影却有一份沉痛哀伤。
他的一个浅浅的神态,一个不露脸的背影,一个简单的举止,便直击她内心最柔软之处,令她内心动容。
他是如此爱护弱小,一如那世庇护她一样。
这个人,她对于他,是如鲸向海,如鸟投林。若用两字来形容她对他的感情,那便是“疯魔”。
可他却不信。
他认为她只是青春期的懵懂冲动。分明只是个假哥哥,却只肯做她真哥哥。最后甚至避嫌地拉开距离。直至最后,舍己为人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他的追悼会上,她跪到昏厥。
那日,她再次体会到什么叫痛失挚爱,心底是无尽的悲恸沉痛。
那最终的黑白照片化为他在那个世界的终结,可那分明鲜活的身影却从未从她心中散去。
最终也令她那短暂的一生沉郁于胸,执着难忘,甚至患了心病。
如今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他……
有那么一瞬间,姜凝想像还年幼时那样,尖叫着笑着哭着,扑入他怀中。
年幼时,若他因为工作,每每分离得稍稍久了,她再见他时便激动难耐,迈着纤细的小短腿,飞也似地扑入他怀中。
年幼的她,那么小,小小一只,而已经是青年的他却长到了一米八七,身长腿长的。
他时常笑着接住她扑过来的小身板,便将她举起来,抱小孩子般抱在他坚实的小臂上。
而她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在他耳边忍不住地既兴奋又担忧地低语,告诉他,凝凝好想你啊哥哥
回忆袭来,而如今,却只能按捺着自己满心的潮动,压着被他质问出卖国家机密的委屈,静静等着他安抚好其他小孩。
她明眸湿润,在心中轻声道:哥哥,凝凝好想你啊
韩毅钦轻拍孩童,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孩童抽噎着问道:“是大将军么?母亲说大将军会来救我们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韩毅钦并没有即刻回答,停顿片刻后,才沉重道:“是。是我。抱歉,来晚了。”
不等孩子接话,他倏地将孩童单臂抱起,与姜凝擦身而过时,脚步一顿,神情转为凌厉,眼神严肃的吓人,问道:“连弩之事当真?”
姜凝心头忽地乱跳,不能怨她,她已经十年未曾与他对过话,他这般忽然活着与她说话,她都张皇失措。
更何况,那话语之间,疾言厉色,她更是无从应对。
千言万语,有口难开。
她只能点头。她想说,若是他感兴趣,她可以立刻献弩。
可她情绪复杂到难以控制,一时间无语凝噎,呐呐张口却说不出任何言语。
见她点头,韩毅钦眸中满是愠怒,这等神器,说给凌人就给凌人了?
“为虎作伥。愚不可及。”
凌人在这儿为非作歹,将这儿沦为人间炼狱,这女子是眼瞎还是心盲?竟还想把杀伤性武器献给凌人!
韩毅钦平日里最痛恨的便是叛国,想活下去无可厚非,可是,用更多的伤亡来达成自己苟活的目的,为他所鄙夷!
哪怕她献了弩,神器一到手,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凌人会让她好过?!
恐怕生不如死!
当真愚蠢!
姜凝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骂蠢,她知道他误会了,他大概只听见了她后面那句,以为她当真要将连弩交给凌人,前面种种一概不知。
没准,还听到了她大骂昏君
她略感头疼。
她刚想解释,便有将士策马而来,用嘹亮的声音问韩毅钦道:“大将军!除了敌军大将跑了,多数敌军已经降了,请问大将军如何处置?”
韩毅钦顿默了一秒,面无表情,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是前来救援时见到的人间炼狱般的场景,怒火将他灼得肝肠寸断。
猖狂!
竟敢凌虐他的百姓。这座城池,多少无辜百姓门殚户尽,又多少无辜百姓生不如死,而这些施暴者竟妄想投降苟活?
“不接受投降,杀无赦。”他冷目下令道。
“是!”那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命,语气中有着将愤恨一泻千里的爽快!
“杀降?”姜凝呼吸一窒,内心对他这冷酷血腥的决策而为他担忧,不禁低声喃喃。
杀降不详。
可她知道这会儿,让他放过这些施暴的敌军,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而言,多难。
她的话音一落,韩毅钦冰冷的视线便扫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姜凝身上,眉眼皆是残酷的冷,如寒夜里刮来的雪能冰封所有,他冷声道:“叛国者,同样,杀无赦。”
说罢,他便不欲与她多说,转身离去,将怀中的孩子交给属下将领,吩咐道:“照顾好这孩子。”
同时,立刻有将士手持刀剑大步上前,欲将她逮捕捉拿。
姜凝内心一惊。
空气中布满浓郁的血腥味,这血腥味,让姜凝毛骨悚然,令她更是清楚,这句“杀无赦”可不是闹着玩。
她下意识喃喃的“杀降”更加深了他的误会,触怒了他。
她是担忧这行为成为他的污点,下意识便不认同。毕竟,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与杀降沾上边的将军,多数下场凄惨。
可在他听来恐怕就成了为罪恶者辩护!
若是她被这样逮捕,那可当真是背锅侠了。哥哥正因为城里惨状而大动肝火,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反剪姜凝的双手,她见韩毅钦翻身上马,当即对着他的背影,急急大声质问道:“大将军救民来迟,又该当何罪?!”
她如此质问,身边两名士兵都被惊着了,倒吸一口凉气。
两名士兵中其中一名当即大喝一声:“大胆!”
随即便用力踢了她的膝盖弯,叫她跪倒在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有人敢定大将军的罪?
那句“救民来迟,该当何罪”就好似皇帝对属下说的“救驾来迟,该当何罪”,可他们陛下都不敢这么质问大将军,随意定大将军的罪!
士兵们以韩毅钦为尊,哪容忍得了自己的大将军受这等侮辱,擒着姜凝的力道都变重了,好似随手要将她捏碎一般。
被如此粗鲁的对待,姜凝仍咬牙忍痛不吭一声,但额头却溢出些疼痛的冷汗。
听到质问的韩毅钦背影一顿,握着缰绳的骨节分明的手一紧。他在夕阳中侧目,似有血光包裹着他,周身戾气未散,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对他问罪的姑娘。
只见那胆大包天的姑娘跪在不远处,倔强不屈地继续大声质问道:“我是为了救那孩子才施的权宜之计,大将军如此草菅人命,又该当何罪?!”
“还敢大不敬!”士兵大怒,反剪姜凝的手劲力大无比。
姜凝只觉自己的手臂要被活生生地扭断!
但她仍目光如炬,以谴责的目光直视韩毅钦。
此刻若不据理力争,只有死路一条。
质问连珠似炮地袭来,乌黑骏马上的韩毅钦神色晦暗不明地注视着姜凝,这女子满脸血污,看不清容貌,唯有那双眸子,像燃着一簇火焰般亮得灼人。
是不服?
他怕是没听错这姑娘大骂陛下昏君又企图献给凌国兵器。
这是……还想狡辩?
空气之中都布满了一触即发的火星子,谁都以为会有一场血腥爆发,这令人恼火的女子大概会如秋后的蚊子,嗡嗡不了几声。
但韩毅钦粘着血迹的薄唇微启,却只是压下这场风暴,淡声吩咐属下道:“看好她。本将回来亲自审问。”末了还追加了一句,“别动她。”
“是!”随着他的嘱咐,士兵也减轻了手的力道。
本将回来?
姜凝闻言猛然反应过来,他这是,还要去捉拿已经逃走的凌国大将军?这是还要去搏命?
万一有陷阱呢?
万一贼人这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就是为了激怒他,就是为了引诱他呢?
这也大有可能!
如今她哥哥看着神色镇定,但因他正义仁爱,内心该是何等翻江倒海的愤怒,越是此时,越不适合前去追击!这份愤怒会灼烧了他的理智判断!此刻的他,恐怕哪怕前方有埋伏,也要手刃仇敌,将敌人焚骨扬灰!
或者敌方大帅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性,才故意在破城后为非作歹,以令她哥哥见之疯狂!
她脑海中回想起那方漆黑灵柩,那张灰白照片,那寸冷硬墓地,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在他扬鞭之前,她扬声劝道:“逸者不可复追,恐其诱也!”
可是,她的焦急劝诫只换来淡漠地一瞥,随后,韩毅钦毫不犹豫地策马扬鞭。
“或许敌人一开始的策略便是怒而挠之!”姜凝复又不甘心地扬声劝诫,那一声响彻天际,高声嘶喊中带着些许无力的恐慌。
铁蹄溅起道上的血液与尘土,合着姜凝那一句揪心的劝诫散落在空气中。
刹那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她,在纷乱的血海里怔怔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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