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校服

2021年11月11日，华夏西南，古镇梅县。

        今天是梅县第一中学的校庆日。按照传统，除了高三外，所有学生都要集中在学校的体育场参加校庆活动。说是活动，其实就是各班级排好队，校领导按级别从高到低都在高台上演讲一通，最后再来一个学生代表。这相较于现时那些国内名校一言不合动辄斗文比舞来说，实在有点上不得台面。

        早上8点半，距离校庆活动开幕还有一个半小时。学校里，除了体育场里做着准备工作的几位老师和学生外，大部分学生还没到校。也是，难得多个一天半天不用上课，多好学的学生都愿意早上多睡一会。

        梅县一中真正意义上的教学楼只有两幢。正对校门的是七层高的办公楼，而初中、高中两幢教则是呈品字型列于办公楼的一左一右。此时在右手侧初中教学楼的4楼，初三7班的教室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清秀的脸庞有点微微泛白，双骸微微凹陷，看上去比普通的初中生还要瘦弱一些。虽然坐着，但看上去身高肯定超过1米八。高挑的身型，消瘦的骨架，再加上那双黝黑有神的眼睛，倒有一种另类的刚毅之美。

        “怎么还没来？”叶一凡皱了皱眉。他来得这么早并不是好学，成绩对他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虽说只是初中生，上个星期，他才在二中那边“帮”一个高三的学生考过了高考前的集中统考，轻轻松松地拿到了500块的报酬。

        这个业务他已经操作得很熟练了，从初一开始，每年都有初三或者高三的学渣，为了能顺利通过大考前的各种资格考试，都会请他出山。在现时的升学制度里，这些资格考试算是每年中考和高考前的一次集中筛查，虽然分数并不能决定升学，但只有合格才有资格参与升学的考试，不然只能读职校。

        一般来说，资格考试只是走个形式，监考的基本就是本校或者外校固定轮值的老师，除了不允许现场抄袭外，其他的要求都不严格。但考试成绩却是做不得假的，要过还是得有点真本事才行。梅县的学渣为了能保证资格考试能过，有时候会请“枪手”，叶一凡就是圈内有名的“枪手”。

        学校对这种事情表面上嚷嚷关要严厉打击，事实上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是资格考试而已，并不是中考、高考这样的大型考试，更何况如果哪个学校因为学生过不了资格考试，失去参加中考和高考的机会，不仅面子上过不去，对家长也没办法交待啊。

        叶一凡的知名度，不仅是可以逢考必过，更关键是初中、高中通杀，从初一开始未曾失手。当时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否能提前从教育局拿到试题，毕竟一个初一的学生去考高三的题目，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这些，叶一凡从不理会。之所以当枪手，就是单纯为了钱，吃饭的钱。为了赚这点钱，刚升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在教师办公楼那个诺大的考研室里，依靠着自已过目不忘的能力，硬生生地把初中高中所有的考试题目、竞赛要点全部装进了脑子里。

        在别的学生恨不得把课本全撕烂的时候，叶一凡却耗空心思，强迫自己提前记下了中学所需要的一切。因为他要腾出时间赚钱，不是体验生活般地赚外快，而是每日的生活所需。

        在7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适应这种生活。因为那时候，他父母突然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句话，“好好学习，等我们回来。”

        这一等就是10年，现在他只记得父亲的名字叫叶凌云，母新叫尹晓薇，其他的都已印象模糊。

        这10年里，他已习惯了独自面对生活。一个人住，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睡觉。开始的几年，还有人定期把钱转入他父亲留下的银行卡里。每次转的钱也不多，1380元，也勉强够日常的生活费。

        而命运在他刚升上初中的时候再次变化。那天叶一凡印象很深，当他拿着银行卡去柜员机取钱交学费的时候，上面显示的个位数存款让他心凉了一截。他敏感地觉察到，以往都很准时到账的“低保”出问题了。

        果然，一连几天，卡里的数字都没有任何的变化。那是他最迷茫的时候。数着手里仅剩的生活费，一次次清点和摊平，都没能改变那个数字。

        那一年他13岁！

        也是那个假期，他提前找到了未来初中第一个班主任魏书来，借着老师们在招生和期末考试批卷忙着不可开交的时机，请求在假期进入教研室帮忙，理由是可以提前了解初中学习要点。

        面对如此“勤奋”的学生，作为老师当然大力支持，魏书来还按每天15块的标准向学校为他申请了勤工俭学的补贴。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周时间，但却足够让他把中学六年所需要的一切都装进了脑子里。

        叶一凡觉得这也没什么特别的，自小就这样，俗称“好记性”。只是，他的“记性”可能还更夸张一点，记东西根本不需要细看，像最先进的扫描仪一样，扫一眼基本上就可以刻印在脑子里。

        也许对于其他学生来说，这样很酷。但对于叶一凡来说，这只是为了节省出“打工”的时间。因为只有成绩摆在那里，老师才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放在任何一个学校都适用的真理。

        至于当枪手，只是偶尔赚点生活费罢了，毕竟那样的需求一年只有那么两三次，不能成为固定收入来源。

        校庆这一天，叶一凡早早来到学校，为的根本不是学习。他约了一个人，他的同桌。目的只是为了一件“校服”。

        校庆日对他来说一直有点特别，因为他没有校服！

        中学的学生是要统一定做校服的。但为了避免被别人扣上乱收费的帽子，学校的通知里都是采用“自愿订购”的字眼，但谁都知道，这个自愿不就是让学生“自动选择愿意”的意思嘛。

        按理说，也不会有学生特意不订校服。试想一下，全校师生穿着校服排得整整齐齐，只有你穿件t恤搭配牛仔裤站在中间，在热血青春，面子大过天的年纪，想想那画面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但尴尬比吃饭重要吗？叶一凡100个不同意。所以一中就有一个特例，拥有了全校，可能也是全市唯一一个没有定制校服的学生。甚至连老师在平时交流中的时候，提到叶一凡都是“哎，那个没订校服的学生……”

        平时没校服也没啥，但校庆日就不一样了。按学校规定，这一天全校必须穿校服参加。不参加、不穿校服的是要记过处分的。叶一凡虽然不在意这个，但这事还与班主任魏书来的年终评优挂钩，这就让他很难受。过去两年，班主任魏书来评优已经连续被劝退了，如果第三年再是这样，估计校长都得找他谈谈心了。

        为此，这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只能拉下一张老脸，叫来了叶一凡，把每一科学习进度都关怀了一遍后，才磨磨讥讥地说到校服的事，还说如果有困难可以给他买一件。

        事实上，叶一凡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毕竟魏书来对他还是很照顾的。起码当初教研室就是他带着去的，还给申请了补贴，作为一个老师和班主任，还是很称职的。他当然不会要魏书来给他买，性格不允许，但也答应会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情，叶一凡早有安排，关键就是他的胖子同桌赵之毅。梅县只是一个县级市，一中就是这里top的中学学府，所有好的教学资源都集中在这里。所以，这里也是拼爹拼妈的名利场。学校各年级的学生卧虎藏龙比比皆是，与你擦肩而过的动不动就是市长的儿子，局长的女儿等等。

        和叶一凡这样的土鳖不一样，他的同桌也算是有点能耐的，起码他的老子就是梅县的富豪，资产多少的不关键，关键是全市的校服都是从他家工厂采购的。

        要解决校服的问题，买是不可能的，钱还要留着吃饭呢，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蹭。

        他跟赵之毅说好，只要他能从家里的制衣工厂里拿一件样板校服给他穿一天，期末考试保他全部80分以上。

        家里就是批发校服的，拿件样板出来试穿肯定问题不大，赵之毅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但说好了今天早上9点前在教室里会合。但眼看都要9点10分，校庆活动都快开始了，赵之毅还没有出现。

        应该是睡过头了吧。叶一凡也不着急，即便是赵之毅没把校服送来，大不了就跟魏书来请个病假吧。按学校尿性，去医院弄个“病假条”什么的应该能过关。

        开“病假条”对他来说也并不难，平时他打工弄钱的地方就包括医院。那个几乎承包了医院所有杂活的刘头，跟他关系还很不错，几个科室的医生也算了脸熟，开个条子应该问题不大。

        可能对于很多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没有父母的供养会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但叶一凡并不这么认为。白天上学，晚上就去医院、麦当劳、小饭店、超市那些地方打打零工，除了赚点钱，还可以偶尔蹭下饭。

        这些事情他没有主动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没觉得这样有多凄惨，靠自己活着不是挺实在的嘛。至于没买校服的理由也很简单，纯粹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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