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冯锐意这手机，漏音挺严重的，顾栾就站在沈礼旁边，蒋叶青说的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这时候心里酸海涛天，眼睛都青了。
蒋叶青说：“爸爸养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顾栾咬着牙，真是够了啊。
沈礼说：“养儿防老啊！”
顾栾额头青筋暴起，终于按捺不住，摁住沈礼的肩膀，声音微微拔高：“该回教室了。”
沈礼一怔，点点头，跟蒋叶青道别。
冯锐意和张文凯在点评足球场上同学们踢球的战况，听见顾栾的话，张文凯抬头看着学校行政楼上的大时钟，嘟囔：“嗯……不是还有20分钟吗？”
蒋叶青默了半秒，微妙地问：“刚才那人是谁？”他听见那低沉的声音了。
“顾栾啊，就现在鸠占你巢的那位。”
“哦。好。”他记住了。
“那拜拜。”
“再见，下次聊。”
挂了电话，顾栾松了口气，却更加郁闷，心道，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跟沈礼开这种伦理玩笑。他要是沈礼的爸爸，那不就也是顾栾他爸吗？无语！
挂了电话，蒋叶青咬牙切齿。
只是听了个模糊的声音，他就确定了，顾栾，他不喜欢。有种莫名的排斥在心中充斥。
冯锐意觉得自己是个冤大头。
他终于回过味来，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冲沈礼大吼：“你明明有手机了，他凭什么还打我电话找你！”
沈礼眨眨眼，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不知道吗？大哥。”
他突然这么亲切，冯锐意只觉得满身寒意。
“啥？”
“国际长途，接电话也要漫游费的。”沈礼憋着嘴，可怜兮兮地说道，“你看叶子多体贴啊。”
“滚！”冯锐意恶狠狠骂道。
沈礼和蒋叶青可真是好兄弟，合着伙来占他一人的便宜呢！
张文凯拍拍冯锐意的肩，安慰他：“算啦算啦，你有钱，不经常被占便宜吗？”
冯锐意心里憋闷，眼一抬就看见旁边高大挺拔的顾栾，心想他不更有钱吗。而且沈礼的话费都是顾栾包了的，怎么不薅顾栾羊毛呢。可是这话他又不敢当着顾栾面说，于是闭上了嘴。
夏天的夜晚，男生寝室总是热火朝天，随时随刻要开始打仗一样，抢着洗澡。
张文凯又要跟冯锐意挤浴室里同时洗，被冯锐意一脚踹了出来。
“你一脑袋就把整个浴室挤没了。”冯锐意说。
张文凯抱着自己的浴巾和换洗内裤，在空调风口下瑟瑟发抖，可怜兮兮。
沈礼正押着顾栾在恶补高一上的物理知识点。
“那个……”张文凯小心翼翼地说。
沈礼头也没回：“滚。”
张文凯瘪了嘴，光着上半身打了个寒噤，晃晃悠悠把上衣穿上了。
沈礼指着顾栾干净得跟白墙似的物理书，压着性子咬牙切齿：“你别告诉我，你连加速度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栾点头：“知道。”
“那你就算啊，这段距离！”
“知道，但不会。”理直气壮。
沈礼被顾栾这榆木脑袋气得仰天长叹，略长的头发戳到他的后颈，刺刺的，沈礼抹了把自己的后颈，拍了拍顾栾的桌子：“这两道课后题写完你才能洗澡。”
顾栾拧着眉没回答，深吸口气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不反抗暴政，提笔埋头开始计算。
沈礼转身对张文凯说道：“诶，大头，理发店会员卡还在吗？”
“在啊，你要剪头发了？”
沈礼手指抵着眉心感受了一下刘海的长度：“你看，到眉毛了。鬓角是不是也长了。”
张文凯看他这头算得上当年f4最流行的长发，抽了抽嘴角：“何止……你暑假没剪过头发？”
“剃头不要钱的啊？”
“瞧你那抠门劲儿。”
沈礼头发生长速度很快，刘海一个月就能长到眉毛。
开学快两周，学校还没来检查过男生发型，沈礼这头发用水抹一把，还能逃过老王的法眼。可是太长了，沈礼自己也不舒服，刘海都快挡眼睛了。
“这周教导主任会巡班，你趁早找时间去剪了。”张文凯叮嘱着，把会员卡递给沈礼。
沈礼接过来正想说话，顾栾突然将笔放下，说：“好了。”
“我看看。”沈礼凑过去看顾栾的笔记本，低着头，刘海荡下来，他眼睛飞快扫视答案，嘴里振振有词地默念着。
顾栾稍一抬眼就看见他低垂的眼睛和飘飘然的刘海，半晌，他低声说：“我帮你剪吧。”
“这个地方计算错了，你口算能力也不行啊。”沈礼指着笔记本纠错，末了一愣，“什么？”
顾栾：“我给你剪头发。”
沈礼：“……你……别开玩笑了。”
“我以前都是自己剪头发的。”顾栾表情认真，不似作伪。
这个“以前”是多久以前，沈礼明白。他心里有些别扭，仔细回忆，只记得那时候顾栾的头发不算很丑，但也没有惊艳的印象。
但这不代表可以放心将一个男生的发型交给他。
沈礼理所应当地拒绝了：“no！”
张文凯来兴趣了，把大脑袋凑近，将自己半长不长的刘海示意给顾栾看：“来来来，你拿我做实验吧。”
顾栾一根手指抵着张文凯的脑袋顶，推开了。
“我答对了吗？”顾栾转移话题，问沈礼。
沈礼回过神来，点头：“啊……就刚才在那计算错误，其他都是对的。”
顾栾点点头，站起来：“那我去洗澡。”
沈礼看着他径自整理东西的背影，心里却说不出的烦躁。怎么个意思？又不提剪头发的事情了吗？
他……他……有点想免费理发不行吗！
他们俩之间总是隔着一道鸿沟，一道名为姓氏错位的鸿沟。这导致顾栾无论说什么，沈礼总是下意识拒绝。被拒绝次数多了，顾栾是不是就此心灰意冷？
可是造成这种错误的原因不是他们，却偏偏得由他们来承担这错误造成的结果。
如果没发生那样的事情，沈礼想，自己跟顾栾应该会成为彼此最重要的朋友，还在水城生活，一直相扶持着走到高三。
有了自己的多年辅导，顾栾的成绩绝对会比现在好上一百倍！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初三的物理知识都不会！
他也不会教得这么痛苦！
冯锐意从浴室出来，张文凯不敢跟顾栾抢，可怜巴巴地目送顾栾进浴室。沈礼则抱头快哭了。
“你说你何苦。人家家里那么有钱，三清博士都能请来当辅导老师，他们都没法教，你一教就会了？”冯锐意擦着头发，对沈礼说道。
这个道理沈礼也明白，可是他看不过去。
他知道顾栾在努力弥补过去四年的鸿沟。但沈礼自己也在试图弥补，嘴上不说，甚至很多时候跟顾栾对着来，但其实沈礼比顾栾还在意过去。
他想跟顾栾建立更长久，更深厚的，能够跨越过去那尴尬的身份错位的友情。
太难了。
盲目，毫无章法地接受顾栾释放的好意，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有钱的小胖子了。他除了这个能够金榜题名的大脑，身无分文，只有这身才华。可这也无法直接赠与顾栾。顾栾想要接受他的好意，只有痛苦地学习。
“唉。我太聪明了。”沈礼感慨，“想要找人继承我的衣钵都好难。”
冯锐意：“你有病吧！”
张文凯哭喊：“我啊！我化学比你还好！你只需要稍微付出一丁点，不及给予顾栾的百分之一，我就能飞黄腾达了啊，栗子！”
沈礼自恋地感慨：“可是我就喜欢挑战自我。”
“呸……”张文凯啐了一口。
“因为我，太有才华了。高处不胜寒。”
张文凯问：“还有十分钟熄灯，我夜盲，过会儿能让我先进去洗澡吗？”
“不可以。”沈礼板起脸。
“可是你洗澡好慢啊。”张文凯又要哭。
浴室门锁啪一声，开了，顾栾顶着一身水汽木着脸从里面出来。
沈礼提议：“那你跟我一起洗呗，反正有俩淋浴头。”
“张文凯，你快去洗澡。”顾栾突然喊道。
沈礼瞪大双眼看过去，顾栾给张文凯使了个眼神。
“好好好！”张文凯二话不说，抱着自己的东西跟顾栾擦肩而过，抢先进了浴室将门反锁了。
沈礼不知道顾栾吃错了什么药，还打乱自己先进去洗澡的计划，气道：“顾栾，你阴我！”
他骂骂咧咧地走到浴室门口，怒瞪顾栾一眼，然后一脚揣在浴室门上，吼道：“大头，给我开门，我要洗澡！”
“栗子，我衣服都脱了，就让我先洗吧！我三分钟搞定！”张文凯在里面哀求。
沈礼气得想撞门，被冯锐意喊住了。
“门锁踢坏了，修一次50。”
沈礼温柔地放下脚，扭头瞪着顾栾啐了一口：“恩将仇报！”
顾栾没理会他，兀自擦着自己的短发，抹了两把就干了，坐到自己床上，从枕头下摸出mp5来，翻看自己存的视频，琢磨着这周末跟沈礼看哪一部。
冯锐意站在一旁吹冷风，看到那台mp5，莫名就想起来自己超低价卖给沈礼的mp4，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顾栾跟沈礼两人这时而剑拔弩张，时而亲同手足的诡异关系，让冯锐意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他们俩是旧识，关系还很好。一开始沈礼明明躲着顾栾，完全不对盘，可是现在怎么，跟暴躁的野猫一样，虽然龇牙咧嘴经常怼顾栾，没一句好话，却口嫌体正直地又是补习又是接受人家给的手机。
有条鱼干就是娘。
沈礼跟野猫也没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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