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会有人考不了年级第一吧
文/时梧
楔子
要问沈礼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他大概就一个回答。
“初一某天早上上学路上，买了那俩煎饼果子。”
为什么呢？
“我人生的所有转折点，都从那俩煎饼果子开始的。”
他严肃着脸，拍了拍桌子，气恼：“其中一个加了俩鸡蛋，一根火腿肠。给顾栾那家伙吃了！”
默了半晌，他又吼道：“那家伙后来还埋汰我！天津人都不加火腿肠！说那不地道！”
沈礼拍桌子骂骂咧咧：“你说说，这兔崽子！忘恩负义！我就爱吃火腿肠怎么了！哪儿就不健康了！哪儿就不地道了！”
等这阵火过去了，他又安静下来，白着脸，声音失落：“也不能说后悔。我那时候胖啊，皮糙肉厚的，后来从顾改姓沈之后，也没挨几顿打。啧，要顾栾还在沈家待着，指不定被打瘫痪了呢。别看顾栾现在人高马大的，他那个时候瘦猴子，骨头脆得很，真不能再被打下去了。我那时候皮实……不怕打。真的，不怕。”
——
要问顾栾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顾栾也就一个回答。
“沈卫兵砍我的时候，没有把过来救我的沈礼推开。”
“不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天真自信，无忧无虑的富二代。”
“我其实习惯在沈家了，但是沈礼这家伙，绝对受不了的。”
chapter1
2011年的暑假闷热绵长，连续一周都没有下雨，天气干燥炎热。知了和蛐蛐都哑了嗓子不叫唤了。
大地蒸腾出的热气，让景象失真。
沈礼冒着暑气，提前两天就回了学校，彼时学校学生公寓空调还没开总电源，8月底闷热的天，沈礼热得睡不着，干脆在地砖上，铺了草席打地铺睡了两晚。
也是幸好他现在瘦，虽然在坚硬的地上睡得骨头硌得疼，但耐热能力抢了许多。要是换做初中时候他小白胖子的圆滚滚身材，估计热得满身出油。
暑假作业早写完了，沈礼也没心情复习，高三有一整年的时间复习呢。开学前一天下午也没事干，他就趴在地铺上翘着小腿举着mp4看《海贼王》。
这台巴掌大的小机器还是室友冯锐意退下来送沈礼的。沈礼觉得拿别人手软，象征性给了十块钱当做自己收破烂了，顺便给了他一周抄自己课堂笔记的权力。
这些动漫资源还是他暑假的时候，在打工的甜品店电脑上下载的，存了满满当当十集，内存也挤满了。他打算一晚上看一集，看完后周末再溜进学校机房下载后续。
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校，在公寓走廊里哇啦哇啦吵嚷着，跑来跑去。沈礼不动如山，翻了个身，仰面举着mp4拧着眉看艾斯被海军大将赤犬一拳贯穿身体，难受得沈礼眼里含着泪水，将哭不哭。
寝室门突然被人推开，张文凯大嗓门嚎道：“哎哟，栗子你快过来帮哥哥抬行李！”
沈礼还没反应过来，张文凯冲太猛，一脚直接踩在了沈礼的小腿上，身子不稳，摔在了沈礼身上。行李摔了一地。
“嗷！”沈礼疼得嚎了一声，手一脱力，mp4直接掉在了脸上，啪一声，沈礼又是一声哀嚎，“哎哟喂！”
张文凯摔了个大马趴，双手撑在地上，一抬脸，就冲着沈礼的脚丫子，气得一拍他的小腿肚子：“栗子你有病吧！打地铺干嘛啊！”
沈礼捂着小腿嚷道：“我热啊！”
冯锐意是被家里开车送来的，他爸把刚攀上的商界大佬的儿子委托给自己关照。真心话，冯锐意压力很大。
他家也算富贵，他爸做生意也算有些名堂，可是跟这朋友家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水城顾家，那是全国都响当当的商界大鳄。早在十年前就声名鹊起，掌控着水城经济命脉，几乎是全市垄断式的大集团。四年前上市后，公司市值更是一路飙升，他们老大顾安，年纪轻轻，四十来岁就登上中国福布斯排行榜了。
冯家老爹一脸严肃警告冯锐意：“顾家少爷，小时候流落在外，性格比较古怪，脾气是不太好，但是他就算打你，骂你，你也不准还手。不然我双倍奉还！”
冯锐意偷偷瞥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盯着窗外闷不吭声的大高个子，心里直犯嘀咕。这位顾公子少说一米八五往上的格子，个高挺拔，瘦削清隽，长得白净，五官很是隽秀。只是那表情和眼神非常不好惹，跟头狼似的，带着狠劲。
冯锐意身为一个男生，对其他男人直觉非常准确。
顾公子，他惹不得。
顾栾自打上了车就没说过一个字，脸色也阴沉沉的，没有一点开心愉悦的模样。
车内的气氛一度很尴尬，冯锐意向来是看不得气氛低迷的主，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开学……的确不高兴啊。”
谁喜欢开学呢。而且一开学就要进入高考备考状态了。
顾栾轻轻瞥他一眼，低沉着嗓子回道：“我挺高兴的。”
冯锐意心一沉，心说，你高兴你倒是笑一个啊！黑着脸皱着眉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是不是有病！
“啊……是吗？看来，顾栾你是迫不及待想徜徉在学习的海洋里了呢。”
顾栾扭过头，拧眉莫名其妙看冯锐意：“我不爱读书。”
“……”那你高兴个屁啊！
是不是受虐狂！
冯锐意苦着脸，就差没抱头痛哭了。
就这个人，还得跟自己同寝室，他要疯！
冯锐意不想说话了，倒是顾栾开了话头：“说说你的室友吧。”
“嗯？”冯锐意看向他。
顾栾正好也投过眼神来，眼珠子黑沉沉的，看不出神色，沉静的表情，气定神闲，分毫看不出任何一点高兴来。
“以后也是我的室友了，了解一下。”
冯锐意“哦”了一声，干巴巴地介绍道：“我们寝室本来四个人嘛，刚排行老二的一个去美国了，这才多出一个床位，你要住校，我就帮你申请了。那个……我在我们寝室是年纪最大的，1月份生人。排行老二的叫张文凯，处女座，头特别大，人也壮实，叫他大头就行。他人很搞笑，偏科严重，化学特别牛，全年级第一。”
顾栾点点头，牙关微微收紧，在下颌线形成一条鲜明的线条。冯锐意没有注意他聚精会神等待下文的表情，车子“滴——”地鸣了喇叭，冯锐意往窗外一张望，扭头对顾栾说道：“到学校了。顾栾，欢迎来到浮城高中。”
宽敞的校门口广场，学生们络绎不绝地涌入校门，“浮城高中”四个石头浮雕大字斜躺在校门旁。校门内正对过去是学校的大踏步台阶，花坛，喷泉，一一对应过去，直到学校最高的建筑求是楼，行政大楼。求是楼顶楼是个天文望远镜瞭望台。
两侧红色墙面的教学楼和实验楼鳞次栉比，正值夏末，绿树茵茵，花鸟鱼虫在学校内都活跃着。
车子驶进校门，穿过一条绿荫道，绕过一栋教学楼，瞬间豁然开朗，三幢高大的红色建筑并排矗立在北面篮球场后侧，正对着一座湖。
冯锐意一一给他介绍校内的布局，指着最前头的那栋学生公寓：“我们寝室在1号楼，六楼，有电梯的。”
顾栾点点头，又问：“还有个室友呢？”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住，冯锐意推开车门，扭头冲他笑道：“过会儿再说吧，咱们先上去。”
冯锐意个子不矮，好歹也有个一米七八，还在长个子。偏偏顾栾个子极高，气质冷傲，看着成熟，冷着一张俊美的脸，比起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们分毫不差。
从下了车到出电梯，这一路无论是家长还是男同学女同学还是宿管阿姨，都纷纷探头围观。
冯锐意自己长得就挺花美男的——他自封的，身边顾栾一站，生生被比下去了。
出了电梯，冯锐意好奇地问：“诶，对了，顾栾，你跟我们同年吧，生日什么时候？”
“12月24日。”
“哟！也是老幺啊！跟咱们栗子一个生日诶！”冯锐意惊喜地说着。
顾栾皱眉：“栗子？”
冯锐意点头：“对啊。我们老幺，室霸，叫沈礼！”
顾栾眉一挑，在“沈礼”两字蹦出来的同时，脸上表情瞬间放柔，稍纵即逝。
两人身后跟着司机大叔，一块提着行李往走廊深处走，待到了605寝室门口，冯锐意停了下来，嘟囔：“门没关，栗子应该是提前几天就到学校了的。顾栾，我们605到了。”
他回头对顾栾笑道，一手往室内招呼欢迎：“欢迎来到我们605大家庭——”
他推开虚掩着的门，笑脸迎向室内人。
605传来吵嚷声。
“大头你特么给我下去！”
“老子膝盖疼！让我缓一缓！”
“你压我腿上像话吗！滚下去！知不知道你脑袋很重啊！”
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毫无遮拦地从屋内传来，冯锐意这一路疲惫的心情到这时候可算是彻底崩溃了，脸上的面具笑容也快龟裂了。
张文凯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终于想要谋朝篡位了吗？就因为沈礼不借他抄作业？
冯锐意轻咳一声，正想说话，身后顾栾却一声不吭就跟他擦肩而过，径自进了屋，没了走廊和床铺角落的遮掩，他看见了地砖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一个壮实的身材,皮肤挺黑的男生正捂着膝盖侧躺在地上，手里揪着另一人修长的小腿，脸上龇牙咧嘴。头确实挺大的。
另一人，中等个子，大约一米七三四左右，生得细瘦，皮肤苍白，一看就做户外运动。一张脸很小，乌黑的头发挺长，像个锅盖一样罩着他的脑袋，刘海遮着额头垂落一边，此时此刻他正一脚抵着大头的脸，两手推着大头伸过来的张牙舞爪双手，也是龇牙咧嘴的表情，嘴里还骂骂咧咧。
“你自己走路不会看路啊！”
“谁让你打地铺啊！”
“我热啊！”沈礼痛定思动哀嚎。
顾栾低头看见身旁的下铺上放着只空调遥控器。
“你热你不会开空调啊！”大头吼道。
沈礼正义凛然地控诉：“学校就等着你回校才肯开空调电源中控呢！”
大头骂：“你放屁！”
“滴——”挂在墙上的空调一声清脆的响声，紧接着，凉爽的冷风从空调风口里徐徐吹来。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愣，同时看向空调。
沈礼得意地哈哈一笑：“你看！你就是学校总电工的亲儿子！”
大头骂：“你放屁！”
“我就放我就放！”沈礼又踩了一脚大头的脸。
“你脚脏死了！”
冯锐意捂着脸走到顾栾身边，拍拍顾栾的胳膊，小声解释：“那什么……那小瘦猴就是沈礼……他平时不这样。可能真的热傻了。”
顾栾没回应，只是垂着脸盯着地上那细瘦的少年，面色阴沉，手攥紧空调遥控板。
空调开了之后，扭打在一起的俩小孩才算安静下来，缓缓松开彼此。张文凯嘟囔了句“空调开了得把窗关了啊”就起了身往窗口走去。
沈礼侧着身子躺着，一手撑着脸，嬉皮笑脸地扭头往进门看，还没看嘴里就笑道：“大哥你来的可正……”
他脸上的笑突然就收住了。
“……巧啊。”
沈礼缓缓坐起身，僵着脸，他本来皮肤就白，此时似乎又苍白了一个色号，抿着唇一声不吭，盯着站在门口的，冯锐意身边的大高个子。
他心里在打鼓。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轰然而至。
阴森恐怖，杂草丛生的破落院子里，黑暗逼仄的房间内，紧搂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儿，颤抖着身子，微弱地喘气。
“顾礼……我们不要回家，好吗？”
“咳。”冯瑞意干咳声将沈礼拉回现实。
这人是谁？这张脸怎么这么似曾相识？可是……应该不至于吧？虽然五官像，可跟记忆里那人的身材气质完全不一样啊。
冯锐意只以为沈礼是见到陌生人矜持，一个劲冲他投出责备不礼貌的眼神。
张文凯关完窗走回来，笑呵呵地：“哟，新室友这就来啦。空调板就放下吧，这空床位就是你的，把东西放下，别傻站着啊。”
他完全不客气，也不怕生，指着刚才放遥控板的那张床位给顾栾，扭头还踢了脚沈礼盘着的腿：“栗子，你没手机还不知道吧。”
沈礼垂下脸，眼睛斜向上瞪张文凯，从胸腔发出一声低吟：“嗯？”
张文凯热情介绍：“咱们班来个转学生，正好叶子去美国后这床位空着，也就进咱们寝室住了。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回头看冯锐意，冯锐意笑眯眯地拍拍顾栾：“让他自我介绍一下吧。”
顾栾箭般锋利的眼神从进门那一刻就没离开过沈礼身上，一直死死盯着沈礼，沈礼这回也回味过来，被盯得浑身不适，慢慢站了起来。
“顾栾。”
低沉沙哑的声音淡然地说。
沈礼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下去。
“我叫顾栾。”
沈礼好想就此闭上眼睛让自己死过去。
早知道进浮高有此一遭，如果能重来，他要选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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