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李屿赶回修文坊的时候下人还在救火,一桶接一桶的水往藏书阁里泼,火舌依旧此起彼伏。
他挥手扇着呛鼻的浓烟,望着已经熏黑了的藏书阁,心里气闷得紧,十几年辛苦搜寻而来的藏书多半是没了。
李屿蹿着火的目光在混乱中找寻,终于在墙边的老松树下,看见了抱着腿傻坐的绰绰。
绰绰惊魂未定,方才她吃过点心后犯了困,躺在地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火已经烧到她脚边了。她满脑子都是去年花朝节杨玉绰被烈火围困时的绝望,身上的法力半分也使不出来,要不是下人及时砸门把她拖出来,她早同杨玉绰一样死在火海里了。
下人顾着救火,只把她丢在了墙边。刺眼的火光照得她心慌,路也走不动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火光被遮住了,绰绰的心忽然安定了不少。
她抬起头,水波粼粼的杏眼望着李屿。
李屿本有一肚子火,倏忽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已到嘴边的话莫名就给忘了。
“你。”李屿顿住,她的下巴处沾了一小片灰,在白里透红的脸上显得格外碍眼。他微仰起头看向老松的枝杈,克制自己的思绪,只问道:“可还好?”
绰绰没说话,灰扑扑的手拽了拽李屿那绣着白鹿的紫袍。
李屿依然看着松枝。
绰绰加大力气继续拽,扯歪了他的衣领,李屿只得低头看她。
“蹲下。”
李屿无奈,单膝蹲下听她说话。
“有人放火,还锁了门。”绰绰小声说话,话里带着鼻音,听着甚是委屈。
她睡着的时候天还亮着,根本没点蜡烛,何来的火源?而且她清楚记得,在她睡着之前藏书阁的门是开着的,可是起火的时候门从外面落了锁。
李屿心中一凛,此处虽非王府但也有护院看管,闲杂人断然是进不来的,也就是说纵火之人就在这府里。他肃然问道:“可看见是谁了?”
绰绰摇头,她睡醒的时候除了茫茫大火什么也没见着。
“你说。”一张圆脸凑近李屿左颊,小声问他,“会不会和去年花朝节放火的是同一个人?”
李屿亦有此怀疑,此前人海茫茫,他查不出真凶身份,但如今既知道凶手就在府里那便好查了。
“此事我会详查,你莫与其他人透露。”
绰绰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屿刚要站起身,膝盖还曲着,绰绰又把他拽了下来。
“还有何事?”李屿换了条腿继续蹲着说话。
“那些书。”绰绰问,“你可有摹本?”
她才看了几本,还没找到重塑妖身的办法,就都烧没了。
提起书,李屿的气又上来了,丢下句简短的“没有”便站起了身。
绰绰又拽住了他的衣裳,李屿有些恼了,重新蹲了下来:“有话一口气说完。”让人看见他在树底下蹲来蹲去的像什么话!
“那些书,你都看过吗?”
“没有。”李屿喜欢藏书,却并不大爱看书,尤其是秋鹤龄那些书,神叨叨的读来无益,他只粗略翻过几本。
绰绰泄了气,又问:“那你能不能再帮我找找。”
“尽力吧。”李屿甚是敷衍,这世间除了秋鹤龄恐怕没有人会去搜集这些妖魔鬼怪的书了。秋鹤龄都不见了,哪还找得到书。
绰绰看出了他的敷衍,拽着他的衣角不放手:“里头有一本,写的是置换生死之法。”
置换生死?李屿猛然看着她,这难道就是他在寿终正寝后又回到了初生时的原因?
“我还没看完,大概记得一些,说什么人将死时的灵魂与他初生之时有九成相似,然后施法混乱时空,在缝隙中将两个魂魄调换。”
李屿心跳不止,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执念感动了上苍,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若真有置换生死之术,难道是有人作了法?
谁会这么做?秋鹤龄?
可他不记得前世与秋鹤龄有过什么交集,而且秋鹤龄明明分明学艺不精,连一个小花妖都捉不了,又如何作得了这么大的法。
又或是,绰绰为了让他重新搜集书籍,编了个谎来骗他。
李屿的目光渐渐转为怀疑之色:“你可知道,我最恨人骗我。”
“我哪编得出这个。”绰绰气恼,猛地站了起来,她最恨别人不信她了。
李屿见她气得发抖不似心虚,信了七成,再一想,她一个花妖,未曾经历过凡人的生与死,编这样的谎确实困难,便信了十成。
李屿也站了起来,喊了内侍七宝过来,命他去找洛阳丞:“纵火之人已经找到了。”
绰绰愣愣看他,这么快就找着凶手了?
“是一个叫秋鹤龄的黑发老道。”李屿道,“让洛阳丞拟个通缉令,赏金百两,捉活的。”
不管重生之事与秋鹤龄有没有关系,书是从他那里来的,他至少应该看完了全本。
绰绰记得之前在喜寒苑见过一个黑发老道,是与李屿一路的。当时那老道的确放火要烧自己,可是李屿如何认定今日的火也是他放的?
绰绰打了个喷嚏,仍旧没想明白。刚想问李屿,却发现李屿已经拎了水桶灭火去了。
乔大娘找来了一套干净衣裳,领绰绰回房里更衣。见绰绰脸色不佳,宽慰说:“夜里燃烛走水是常事,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咱们王爷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不会怪你的。”
又不是她点的火,李屿当然怪不到她头上。
绰绰换好了衣裳,上身是缬花淡红衫子,裙子是海波纹青裙,再披上轻飘飘的鹅黄素纱帔子,虽不是时兴的样式但胜在新颖雅丽。
乔大娘看呆了眼,绰绰生得柔媚娇俏,就如园里开得最艳的牡丹,若得穿得太素净了便显不出气韵来,穿那些大红大紫的又难免喧宾夺主,这一身衣裳浓淡相宜,就如青翠绿叶衬出牡丹鲜亮。
“咱们王爷每年都得许多贡品布料,可府里一直没有王妃,连个侧妃也没有,这些料子就一直堆在库房里。早几日王爷亲自画了些样式,怕洛阳的裁缝做得不好,特地送去长安制的,每一套都是别处寻不着的。”
绰绰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李屿的眼光倒是不差。
正对镜自赏着,肚子忽然呜咽了一声。她从午后吃过了点心就没再进食了。
乔大娘低下头悄悄掩唇,原来仙女也会饿肚子。
厨舍一直熬着牛乳粥,乔大娘端了一小碗上来,热腾腾的奶香气直往脸上扑,绰绰舀了一勺,仔仔细细吹到温热才送入口。
香极了!
绰绰吃了一碗意犹未尽,乔大娘又端了碗放凉了的上来,绰绰一口气就灌完了。
本来藏书阁烧了,她没了清修的必要,是打算要搬回宣范坊的。可这么好吃的粥,这么好看的衣裳,又让她舍不得了。
外边折腾了一夜,总算灭了火。
万幸这宅子建得宽敞稀疏,只烧毁了一座藏书阁,熏黑了两三间屋子。李屿没心思再重建一座藏书阁,便吩咐把地铲平了种花,旁边的屋子重新上漆修补。
“虽然只是简单的修葺,但也要花些时日。杨家女眷多,工匠进进出出的多有不便,你且回宣范坊再多住几日。”李屿掸着身上的灰,他所说的仅仅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那纵火之人还在这座宅子里。
若是不先把人揪出来,只怕他还会再对绰绰动手。绰绰这个花妖,虽然有些法力,但警惕性实在不高。
绰绰现在看见那座黑乎乎的废墟还是有些后怕,并不想在这里久留。何况这宅子要不要收下,她还得再考虑考虑。
她从厨舍打包了一篮子点心,坐着马车回了宣范坊。马车才都巷子口,就遇上拎着包袱往外走的孙氏和孟大娘。
孙氏早早已与邻居们炫耀了要搬进修文坊,一大早欢欢喜喜出门,却见绰绰回来了,身上的衣裳也换了。
“怎么回来了?”孙氏的脸色骤地就变了,担心李屿是不是拿宅子哄骗绰绰,得了手便反悔了。
绰绰把点心篮塞给孟大娘,告诉孙氏修文坊的宅子起了火,暂时搬不了,孙氏的面色才稍稍缓和了。
绰绰怕她还要啰嗦,借口困倦了,快步躲回自个屋里。
她也的确是困了,脑袋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后半夜。
屋里黑漆漆的,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胳膊往下放的时候砸着了个温热软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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