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两只虞虞
听到叫喊，虞歌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光着脚踏出休息室。
一路上，别人异样的眼神不断落在虞歌身上。
他人看来。
虞歌那身飘逸敛黛的冰蓝舞衣，此刻犹如春山碾泥那般贴在身上，单是素衣单襦也就算了，那头沾水湿尽的发丝缭乱无状，顺势遮挡住了虞歌的上半张脸。
竟然连长相都看不清。
再往下看，更显狼狈——
一双鞋都没有，歪歪扭扭没有骨头似的站在地板上面。
最重要的是，还缠着几缕相当不合时宜的破落绷带。
又乱，又难看。
舞台表演上面，沾上一样就是死，更别提一同挂上两样，那基本可以当场抬走了。
治不了，等死吧，告辞了。扁鹊三连jpg。
“这人怎么回事啊，他真的是参赛选手嘛？打扮成这样不怕观众骂啊。”
“路走窄了，我怀疑这人是想在一众漂亮打扮里头，诶嘿，突然一个大鹏展翅，我是其中最丑哒~反而还能博出效果。”
“那要不你也来？”
“不了不了，还是你来。”
说归说，闹归闹，没人敢去赌上这个几率，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怎么办！？
你赔我啊？
没人敢下这个保证，而在其他人嬉嬉闹闹的笑语中，后排导演组急匆匆走过来一位中年男人。
节目开始之前，按照规定，督导组需要重新核对一遍节目流程。
走着走着，督导副导一个急速刹车，上上下下把虞歌打量了一遍，声音不是很大，语气却异常冷嫌。
“你这是怎么回事？”
“不想上台就跟我说，你是想整个节目组被你拖垮么？”他的眼神淡淡，语气也是淡淡。
偏偏这种淡淡的态度最羞辱人，参赛选手都是成年人了，工作场合之下，被人这样对准发言，不亚于被人扇了几个巴掌。
督导不恼才怪，“终归是少年”依靠炒作信息量，频频上得热搜新闻，眼看着就要火出频道，现在哪能承受得住演出事故？
谁知此时，对面一道轻如淡水的音色回应他说。
“你好，督导。”
督导心跳漏了一拍，仿佛有白猫咪拎着小羽毛在他心尖轻扫。
既痒还烫。
“导演，请您相信我，让我上台吧。这身衣服其实就是为了最终节目效果才换上的。”
这声音背后的潜力、再加上虞歌以柔克刚的态度，督导的态度瞬间松动下来：他也不是不知道虞歌的处境，毕竟就是他们导演组集体做出决定——
让凌子昂玩个高兴。
重金砸进来的人，跟没有希望火的人，待遇自然不同。
督导回过神来，略带可怜施舍地这么说道：“行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就别按顺序上台丢脸了吧，最后一个才准上去，知道了吗？”
到了那时，也没多少观众愿意留下，表不表演什么的，根本无所谓了。
做下这份决断后，督导轻描淡写地转过身去，开始交代其他事情。
——他没打算给虞歌申诉的机会。
虞歌沉默不语，低头望着手上的“爱的号码牌”，本来是五号，很好的数字，不前不后，刚好轮到观众情绪高涨的时机。
现在，没有了。
他拖着伤腿往后挪去，一瘸一拐的速度很慢，可以清晰看见凌子昂顶替了她原先五号的位置，排在整个比赛赛段最好的时间点。
仔细看去，凌子昂摆弄着大屏手机，眼角咖啡色的眼影线条浓淡相宜，既不女气也不僵硬，看得出来下了很大功夫打扮自己。
显然很懂展示自己的优势之处，他那很吃妆容的脸庞，一旦上了镜头，更显得脸小头小，比例极好。
这场赌注，像是刚开始约定好，就已经全盘结束。
你会更喜欢光鲜亮丽的艺人，还是选择落魄不堪的糊咖？
显而易见。
虞歌默默地回想节目规则，听说这档综艺根本没有导师，谁胜谁负全由观众来定！
那说明，他还能有机会翻身的，对不对？
晚上六点四十。
还差二十几分钟节目就要开始了，馆场门口大量聚集着各家粉丝，她们兴冲冲地拿着相应的手板灯牌。
左元白也是其中一员，他不像女孩们那样激动，只是慢慢悠悠提着单反四处拍摄观察。
说是观看，也是工作。他是资深娱乐板块自媒体人，微博粉丝少说也有一两百万，这次仅仅是受邀前来推荐营销。
“咔嚓。”轻响一声。
他轻车熟路地拍下一张门口海报，海报秉承着综艺节目一贯花里胡哨的风格，上面按照咖位大小依次排列着几个明星头像，最显眼的那个便是左元白今日的目标。
像这种宣传海报拍上一张就足够了，重点在于开播以后得内容。
左元白抬起手上腕表，临近开场，他安置好手里单反相机，随着身旁一排排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们，排队进场。
现场观众数量不多，他随意目测一下，大多数都是追星的猪猪女孩，最多加上几个脸熟同行。
自媒体人自成一排，被工作人员带着入位，刚坐下就迫不及待聊成一堆。
“老左，我就知道你也会来，怎么样，今天的选手你看好谁？”
左元白挂上寒暄笑意，同行就是冤家，他是这群人里面消息最灵通的，对手们免不了时不时抛出个试探，生怕他真的握有什么独家消息——
可惜，还真没有。
中年男人没有明说，拐弯抹角地暗示道：“别跟我装，名单不都在你们手上么？”
同行意味深长笑了起来。
这话不假，自从网上扒出大量综艺导师背后的“故事”，这类要求观众自行抉择的节目呼声越来越高。
据说：“公平、公正、公开。”
据说而已，对外宣称无选定、无任何内幕，以及没有导师在后运作，胜者全由观众抉择。
实际上，节目组是现场直播投票，投票结果由场外观众加上场内观众联合选定，名额占比在四比六。
可场内的观众全都经过精心挑选，一眼看去几乎全都举着代表“凌子昂”的白色灯牌，唯有零星几个其他颜色的牌子，艰难淹没在白色海洋。
场外观众呢。
自然是由他们这群自媒体人温和引导，或多或少可以把控风向。
斟酌着斟酌着，左元白不动声色地点开直播，观察最新动向。
“啊啊啊啊啊，你看我看到了什么！？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凌粉每日一问（1/1），今天会不会愿意唱歌给我们听呢？我们的小百灵鸟。”
“求求啦，这是唱跳节目，能不能不要秀其他技能，偶尔给我们这些老粉唱唱歌吧，好想听鸭~”
“前面的别把？我觉得那样就不好玩了，要有竞争才有趣嘛，秒杀就没意思了，真的。”
“啊不是，凌哥他是这个节目组的天花板，还有谁不知道吗？你换别的节目也一样，没区别。”
左元白确认无误，把正在播放的直播间连同平板随手一塞，塞到了身旁的小助理手上。
“你帮我盯着直播间弹幕，我来摄像拍照。”
“好。”小助理兴奋点头。
晚上七点。
“终归是少年”第一季第八集顺利播出。
镜头前，主持人上场浑插科打一番后，就开始cue流程上台表演。
这档节目其实没有明确特色，内容什么火就抄什么，美名其曰随时新鲜变动。
半比赛半调侃的形式引起粉丝阵阵尖叫，直播间的弹幕飞快刷过一片。
还行，还好，还过得去。
左元白内心发出“还行”三连，他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神仙现场没见到过？
天王巨星的舞台掌控力，完全就不是这些毁誉参半的艺人可以媲美。
其余几个熟人同样低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瞧瞧台上，控控数据。
百无聊赖。
直到节目组流程过半，中后期粉丝们喊累后，鼓掌声跟随着积极度越发低迷消沉。
可以理解，现在是碎片化信息时代，再怎么惊奇古怪的节目，网上都见怪不怪，年轻人内心的期待感值高到不行。
要想真的打动观众，实在很难。
场上的主持人卖力地炒热气氛，奈何作用不大。
直到——
“接下来，欢迎我们的五号人气选手凌子昂，歌曲名称为
——《燃烧》！”
激烈的背景乐骤然响彻整个馆场，所有人都被声音刺激地回过神来，左元白甚至看到旁边坐着的助理小张无声地挺直腰背，期待地用手举起平板电脑。
舞台中央上方，有一块巨大的横版屏幕，可以清晰得让所有人都看见表演者的情况。
凌子昂歌手出身，基本功没得说，上来就是一段极其炫技的超高音，还配合着舞蹈进场，边唱边跳，难度极高。
冷场了许久的气氛很快被他炒热，现场尖叫声快要掀翻屋顶。
一场表演下来，酣畅淋漓。
正如他的歌名“燃烧”，无论是妆容服饰，还是编曲风格，都是热烈性感，勾人心弦。
演出无疑是成功的，台下的粉丝啊啊啊的乱喊，白色的灯牌连成一片茫茫星海，凌子昂满意地俯视众人，嘴角勾起理所当然得弧度，下台之前还对着镜头给粉丝们发射了个wink。
台席上面，左元白冷眼观望眼前情形，清晰地计算数据，最后得出结论：这期节目人气最高，必定是这位凌子昂了。
不可能有别人。
这期节目，其实在他心目中，已经就此结束了。
同行亦是，他们见状低头整理素材，随后笑着起身：“老左，这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就不看了，先行一步，拜~”
“再见。”老左冷静地挥手回答。
随着临近夜半凌晨，抬腿就走的观众也有许多，还有大半商量着什么时候回家，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哪些人是重点必看项目，哪些人又是无关紧要的存在，人人心里都有数。
助理小王回过头来，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未消散：“老板呐，要不咱们也走吧？估计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现在就剩最后一个人，玩不出什么新花样的。”
这种综艺节目，中途可以退场。
左元白从助理手中拿回设备，不以为意地回复：“要走你就先走吧，我要留下。”这是他做人的习惯，尊重台上每一位选手。
不过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例行公事罢了。
最后。
“欢迎最后一位选手——虞歌，他给我们带来的是”主持人卡壳了，上面什么也没有。
现场没有背景音乐响起。
空空荡荡的。
随着台上死一般得寂静，虞歌缓慢地挪了出来。
没错，是挪。
左元白是最先看到他的人，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冥冥之中好像预料到了什么，直接将镜头对准虞歌。
留下来的观众也同时抬头，场面无端地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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