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手欠
柒墟教的天坑之中,无有天日,四周一片死寂。
已近晨时,陆珂溟起身出屋,顾衍正巧进来,两人一对视,彼此眼下的青黑一览无余,仿佛在叫嚣着提醒二人昨夜的事是怎样让人无法安枕。
陆珂溟眨了眨眼,略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
两人同时开口,沉默片刻,陆珂溟道:“你昨夜为何不睡?”
顾衍盯着他,视线黑沉,如有实注,“你当真不知道?”
“我”
脑子仿佛黏了一团浆糊,陆珂溟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顾衍昨夜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亦不想知道。
但那处,又在发热了。
顾衍轻叹口气,柔声道:“进去吧,面具不戴,是把这当家了么?”
两人进了屋,陆珂溟边戴面具边问:“宫丧今日严查各路人,你想如何?”
他们所戴的面具虽极为精细,但他们到底不是玄霄宗的人,若问细了,难免露馅。
顾衍一笑,“放心,他们今日不会查。”
便在这时,屋外传来喧闹声,有教徒喊道:“走水了!蓝燎跟我往这边走!”
石洞外慢慢聚集了各路教派中人,他们皆是被外头之声所扰,出屋探个究竟。
原来就在不久前,有人袭进了桥山峰,把看守的教徒杀了后放了几把火,火势已经往天坑内蔓延,宫丧秽易作为柒墟教守教之人,早早便到林子去了。
数位黄燎急匆匆进了石洞窟,同入教一般,让众人蒙上眼,分几路领着出了教派。
待黄燎离开,四处无人后,陆珂溟问:“那火是你派人放的?”
“是,”顾衍道:“柒墟教这些年从未显露行踪,也不曾在何处定居,可见无谴此人疑心颇重,引外派入教,自然会细细盘问方可成教徒,是以若柒墟教不予当夜归,便是应正我的猜想。”
陆珂溟了然,“若是遇上盘问,我们只身在教,孤立无援,自然需要外力替我们躲过一劫,但这般轻易放我们出来,我却是没想到,照理说,放火一事,我们之中出奸细的可能性最大。”
“若我未猜错,无谴并不在教中,这大火来势汹汹,足可见得奸细并不好惹,四大护法皆是存利必争之人,关起来严查此等树敌之事,谁愿做?”顾衍神色冰寒,哂笑道:“这就是柒墟教,暴虐且肮脏。”
两人说着,很快到得玄霄山山脚,鹄欢在山脚驿站旁候着,见到陆珂溟,她神色闪过不悦,倒也及时收敛了去,她几步上前,语气严肃,“先生,属下有事禀报。”
-
顾陆二人上了山,便见两人已在立身与玄霄宗门前。
为首一人着烟青长袍,气质端雅,他笑着作揖,“顾先生,陆公子。”
来的正是余孜舟,而他身后不近不远站着一人,正优哉游哉地摇着扇,那人双眸弯着,一副狐媚相,不是瑶枢宁是谁?
鹄欢适才已然禀报此事,顾衍将领二人进了大殿,唤下人上了茶,“地方破旧,委屈二位了。”
祝胜青虽爱强取豪夺,却鲜少将钱用在装潢上,顾衍刚来时只欲将此处拆了重建,但如此一来,谁会不起疑这祝胜青为何突然转了性。
“确实。”瑶枢宁毫不客气,他饮了口茶,细细品得片刻,只觉清香无比,不由赞道:“这茶很是不错,邦葳花罕见,制成茶叶更是万金难求,顾先生果真会享受。”
顾衍道:“瑶楼主若爱喝,便带回去些。”
瑶枢宁一喜,“那敢情好,”看向余孜舟,“孜舟,你那么甜,却喜不喜欢这清苦味?”
“”
余孜舟不敢看顾陆二人听了这话是何神情,只狠狠瞪了瑶枢宁一眼,“顾先生莫听他胡言。”
顾衍倒是淡定,“无妨,左右堆积太多,喝不完。”
瑶枢宁正待开口,却在余孜舟地目光下悻悻闭了嘴,余孜舟转移话题:“其实途中我们尚不知二位在此处,只是恰巧桥山峰,听见有打杀之声,便上山探查一二,而后看到林中的尸首衣领内有火燎,方知是无意撞中柒墟教老巢了。”
再后来,他们又见着宫丧和蓝觅在厮打,眼见蓝觅受伤不敌,便出手相助,将蓝觅救了下来,而之所以知道是顾衍在此,是因为瑶枢宁乘人之危,手贱扯下了蓝觅的面罩。
顾衍在路上已听鹄欢讲了此事,是以并不吃惊,只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尚未谢过二位的相助,若非若此,今日之事倒也难顺利行进下去。”
余孜舟忙摆手,“顾先生客气了,这本是我等该做的,却不知那位兄弟伤势如何?”
“不是重伤,已然安顿好了,”顿了顿,顾衍看着瑶枢宁,意味不明地笑道:“却不知瑶楼主何时也卷入江湖正邪之争了?”
瑶枢宁听出顾衍言外之意,笑得云淡风轻,“顾先生不用误会,”他朝余孜舟努了努下巴,“我不过是单纯地嫁鸡随鸡,夫唱妇随,啊!”话没说完,已被余孜舟狠狠踩了一脚。
余孜舟神色尴尬,耳尖已然泛红,他一下起身,“这几日赶路,舟车劳顿,他、他脑子不大清醒。”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也有些语无伦次,余孜舟沉默起来。
顾衍倒是很友善地替他打破寂静,“舟车劳顿,若不嫌弃,二位可在玄霄宗的客房住上几日,也好一同商讨对付柒墟教之策。”
余孜舟思忖片刻,有礼道:“那便谢过顾先生了。”说着,也不等瑶枢宁再说话,一把扯过他出了大殿。
只剩两人时,余孜舟皱眉道:“瑶枢宁,你能不能别这般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瑶枢宁眨了眨眼,显得纯良无害,“孜舟却是好没良心,我明明句句真心。”
余孜舟摆袖怒道:“你莫要再胡闹了!好歹是江湖诸葛,这般孟浪之词,张口就来,要脸不要!”
瑶枢宁抱着手,欣赏着余孜舟气得泛红的眼角,心道此人脸皮可真薄。
他突然凑近余孜舟,余孜舟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逼退半步,瑶枢宁又往前,直到他避无可避。
瑶枢宁柔声哄道:“孜舟,别气了,以后我不乱说就是。”
余孜舟面对这么一张脸,依旧正气凛然,还想试着讲道理,“我同瑶楼主已说过很多次,我日后是要娶妻生子,想着儿孙满堂的,你别再同我开这些玩笑。”
瑶枢宁听着他对将来的勾画,委实有些忍不住笑意,他笑着应好,却暗自腹诽:想都别想。
余孜舟道:“那你别老跟着我了。”
余孜舟提出了合理要求,瑶枢宁却觉着此人得寸进尺,“不行。”
拒绝得很果断。
余孜舟死死盯着瑶枢宁。
“不行,”瑶枢宁重复道,语气多了几分严肃,“对付柒墟教太危险,我必须跟着你。”
-
是夜,天黑得见不着影,烛火点燃,给这萧瑟之秋平添几分暖意。
庭院里,几人用过晚膳,顾衍同陆珂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顾衍近来对陆珂溟的头发情有独钟,总是喜欢搅弄得乱七八糟,再一缕一缕地捋顺,陆珂溟初时烦得直想将此人手砍了,奈何此人锲而不舍又神出鬼没,他无力应付,便就此作罢。
陆珂溟在静坐调练真气,顾衍将头发妥妥帖帖地放在陆珂溟肩上,又朝他耳朵吹了口气,便盯着他瞧。
陆珂溟看似一动不动,却有一抹红从脖颈处漫上,顾衍这人也是欠,他探出手指顺着那抹红一路往上,陆珂溟被他这般造弄,身子里的真气一会热一会凉,实在是忍不得,便睁了眼,直接钳住顾衍的手腕,将人往一旁的柱子压。
陆珂溟瞪着顾衍,“弄什么!”
被困在此人的阴影下,顾衍漫不经心笑道,“阿溟,你面色一会青,一会红,一会白,在偷摸着练什么呢?”
陆珂溟恨得牙痒痒,动手拧了把顾衍的脸。
正巧瑶枢宁悠悠漫步过来,“哟,打情骂俏呢。”
陆珂溟:“”
陆珂溟松开手默立一旁,顾衍面无表情直起身,内心倒是暗自偷乐,乐呵完了方道:“楼主现在可以说不远千里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顾衍可不信余孜舟白日的那套说词,从湘西来得此地,脚程再快也需个六七日,桥山峰地处偏远,这二人却又正好撞见放火一事,此番行程怕也只有余孜舟这等心思单纯的君子方会信。
瑶枢宁笑了,“你猜呢?”
顾衍思索片刻,“天地盟。”
而今江湖势力分流严重,小门小派动作不断,为首的几个大派,诸如少林、丐帮亦早被柒墟教渗透,然其掌门却是毅然站出挑起江湖大义旗帜,在江湖水深火热之际,作为江湖之首的天地盟,自上次大会柳慕青以实力坐实盟主之位后,却一直无所作为,甚至放权于星月烙得主,这委实太过奇怪。
瑶枢宁靠坐长廊的石凳上,摇头叹道:“顾先生,得亏我不是你敌人,若真是,如今怕是尸骨都无处寻。”
顾衍对他的夸大其词的赞赏充耳不闻,“柳慕青这个盟主之位太过瞩目,柒墟教若想在江湖立威,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瑶枢宁道:“所以你认为柳慕青放权是为自保?”
顾衍看向他,“瑶楼主有何高见?”
瑶枢宁看向天边的月,凉凉道:“我怀疑,天地盟已然沦陷,柳慕青,成了柒墟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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