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章 复仇

自苏夫人生了孩子之后，便一直在房中静养，若无大事从不出院子。那院子里的人慢慢也全都换了，换成些苏家老太太院儿里的人，至于原来那些人去了哪里，则是无人再知道。

        苏家大小姐取名苏轻羽，很是好听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因为那孩子天生体弱，抱在怀中轻得如同一片羽毛一般，是苏夫人亲自取的，也是她为这孩子做的唯一的事情。

        苏轻羽被苏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虽体弱多病，却也是知书达理的。

        只是在她坐在苏老夫人跟前儿，问出妹妹在何处的时候，苏老夫人惊在原地。

        当年刚出生的孩子，还没开始记事，如何会知道这一桩辛密之事！？

        那自然是有人同苏轻羽说的，说的人便是被人软禁在院子里的苏夫人。

        苏邑伯不会要一个整日里只知道哭闹的夫人当家。在苏夫人生下孩子一个月后，苏邑伯便抬了一个贵妾为平妻，同外面是说这平妻平日里帮着正室夫人打理内院，但实则此人已然是伯爵府的大夫人了，原来的苏夫人被软禁在冷清的院子里日日有人看守着，为的便是害怕她在外面乱说什么。

        苏轻羽总是记得自己身边该是有个姊妹的，所以当她听到这一切的时候，没有半点怀疑便信了，急急跑到祖母那处问了自家妹妹的去处，得到的却是从未同她冷过脸色的祖母冷冷的训斥。

        所说的，无外乎也就是那些什么“你是苏家的嫡小姐，不该听信这些无妄的言论”、“苏府仅有你一个小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诸如此类的。

        这些话苏轻羽是半句都不信，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未能查出来，同她一起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亲妹妹到底去了何处。

        所有人都不愿意告诉苏轻羽，那个双眸异常的孩子去了哪里。

        实则一个人既然来了这世上，便定然有个去处的。

        苏邑伯给那孩子的归宿，是城外的深林。

        苏邑伯是个很信神佛之人，他认为这孩子命中便带着不详，若是经他的手死了，日后定然回苏家报复，这样的妖孽，苏家惹不起！故而他没有当即杀了这孩子，而是将孩子扔到深山老林里的一个山神像前，只想着这般小的孩子被扔在这等地方，是活不了了。

        只是许是山神显灵，这孩子到底是没死成。

        救了苏清让的那人给她的归宿，是毒医闻人炙的试药童。

        苏清让幼时受了多少苦是没人知道的，作为一个试药之人，闻人炙手下出来的所有毒药她几乎都尝试过，当然，除了见血封侯之药。毕竟若是她死了，闻人炙很难再找到一个活人给他炼药。

        闻人炙不在意她的双眸是血红色。

        闻人炙也不在意她有自己的思想，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闻人炙更不在意她的出身为何，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闻人炙在意的，只是那些他辛苦研制出来的毒药放在她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

        比如，永远保持豆蔻年华的青春容貌，比如，每每月圆之日都要忍受百毒噬身的痛苦。

        而对于苏清让来说，她给自己的归宿，是十恶不赦的女罗刹。

        一个天生红眸的姑娘，其实就算长得再可爱，也无人会在意她的容貌，当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心生恐惧了。苏清让幼时过得很是艰苦，若是了解了她的过去，或许有人就能理解后来她为何要杀了整个村子的人，为何要将整座灵泉山变成只有草木野兽而无生人的荒山野岭。

        苏清让受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村民对她的冷眼旁观，对她的奚落和毒打，她都忍在心里，在很久以后的某一日突然爆发出来，杀了所有人，给自己在这世上留下一个骂名。

        那些人骂她：有人生没人养。

        她觉得那些人说得不对，闻人炙分明将她养得很好，她的身子百毒不侵，她的血肉是世间最好的解毒之药！但，生她的人是谁？

        她问过那些骂她之人，也问过闻人炙，但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但事情既然有了苗头，便有查出来的一日。

        当知道自己是苏家丢弃的孩子的时候，苏清让其实很疑惑，苏家家底殷实，养着百十个丫头小厮，为何不愿意养一个她？

        后来她才知道，这世间很多事情，并非是有钱便能解决的，比如说她那双红眼睛会给苏家带来的骂名，并非是家底殷实便能承受得住的，而家族的名誉在苏邑伯眼中，重于一切。

        对于苏清让来说，闻人炙对她做的事情再残忍，让她忍受的痛苦越多，她都只是厌恶此人，谈不上一个恨字，唯一能让她恨到心底里的，只有苏家，准确的说，是苏邑伯。

        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的暖意，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养身子，元清晚半靠在床上听着白云捱说这些她从未听说的事情。

        她没想到，如今救了她和孩子性命之人，竟然是苏轻羽一母同胞的妹妹。

        “当年无意间救了羽儿，如今，倒是她妹妹来救了我这一条命。”

        元清晚言语之间颇多感叹。

        白云捱点了点头。

        “的确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当初本该一出生便死去的孩子，多年之后会再次出现在苏邑伯爵府面前。苏清让给苏邑伯递了条子，说明了她还活着。这件事当时吓坏了苏邑伯，生怕这苏清让回来报复、害怕苏家名誉被毁，他暗中查苏清让的下落，却怎么都查不到，只是那时候的苏清让，早已偷偷溜进了苏府内院，寻到了阿羽。”

        白云捱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可见在他心中，苏轻羽还是心尖上的那滴抹不掉的清泪。

        说到这个，元清晚想着想着，倒是反应过来一些。

        “当初阿羽身上的剧毒，便是这苏清让下的？”

        当年同苏轻羽相识的场景，元清晚至今都还记得。那般柔弱的一个女子，身上中的却是世间少有的奇毒，若不是遇上元清晚和白云捱，苏轻羽那条命也是保不下来了。

        白云捱点了点头。在苏府的时候，阿羽同他说了不少关于这苏清让的事情，只是他从未见过此人，不想如今竟然这般的巧合，此人意外之下还救了元清晚母子的性命。

        “确实是这样，当初苏清让对阿羽下了毒，却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她想要阿羽受折磨而死，想让阿羽尝一尝那么多年来她日日受着的痛苦，她应该也没想到，最后阿羽还是活下来了。”

        “而后好几次，苏清让都去过苏府，却没有再伤害阿羽，因为她从阿羽那里知道了她原来也是有名字的，便是苏清让。这是苏夫人为其小女儿所起，只是还没等到将名字告知旁人，这个女儿便被扔了出去，唯一知道这个名字的，也只有时不时前去后院探望苏夫人的阿羽。”

        元清晚低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腹，下意识的抬手抚上如今已然恢复平坦的肚子。

        “师从毒医，难怪能做出剖腹取子之事。”

        对于皇子公主如何生出来的这件事情，对外自然是保密的，但对白云捱，元清晚倒是没有想过隐瞒，从差秋言去白云捱处保平安的时候，她便已经让秋言将一切告知了。

        “那后来呢？如今苏邑伯爵府还在，名声也未曾受到半点的影响，苏清让当年就算是做了什么复仇之事，应该也是失败了。”

        其实元清晚是理解苏清让的，毕竟生了却丢弃、让她多年遭受常人无法忍受的苦楚，只要是还活着有一口气，该都是想要回来报复的吧。

        只是听了她的话的白云捱却同她摇了摇头。

        “她什么都没有做，从阿羽那处收了一套女子穿的衣裙之后，她便离开了。她离开之前给阿羽留了不少奇奇怪怪的药，其中便有用在你身上止痛这一味药材，这也是我急急过来找你询问此药的缘故。”

        说到这里，白云捱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元清晚瞬间便明白过来他想到了什么。

        “你是觉得，苏清让这一次突然出现在京都城，是为了回来复仇的？”

        苏清让同月华是如何认识的，元清晚并不清楚，但她同苏清让之间绝对是第一次相见，这姑娘总不可能是为了在她生产之时来救她一命，才刻意进京都等着的吧？

        白云捱叹了口气。

        “当年苏清让之所以没动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阿羽和苏夫人。我虽没同她接触过，但从阿羽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其实这姑娘很是善良，至少对阿羽和苏夫人是心怀惦念的，所以她没有选择在阿羽还活着的时候动手。如今阿羽已去了数年，在三月前，一直被软禁后院的苏夫人也去了，苏清让这个时候回来，绝对不会是单纯的路过。”

        苏清让这三个字，是整个苏府之中，极少数能让苏轻羽每每提起来都面带笑意的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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