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和尚和老虎

蓟州明华城作为宣国颇有些名气的旅游风景名城一向深受宣国人民喜欢，甚至连东京府的清流名士也常常在此流连。此城虽不大但历史上文坛宗师辈出，因此留下不少古迹，就连城外歪脖子老树也有了个“状元槐”的美名。

明华楼作为城内最大的酒楼，一向有傲视全城的资本，不仅几位老师傅的菜品独具特色，而且还有数十位大家题字，这么说吧，你要不是个头榜进士连下笔都没有落处，文采耀目直是堪比前朝大慈安寺壁。

这日，楼内雅间却是接待了一对奇怪的父子，引得小二连连侧目。父子中的中年男子身材雄壮比起南国寻常男子简直大了一号，而此刻这位“大人”正小心翼翼地介绍着桌上佳肴。

“霖儿你看，这道‘红烧蓟鱼’可是蓟州特色，虽长相奇怪但滋味最是独特，外酥里嫩、性酸味甜。要是放在东京府，那些达官贵人想尝一口起价就是50金。”

木偶模样的少年看了看，撇撇嘴，似有不屑，“不就是道寻常‘松鼠鱼’嘛，我最讨厌这酸酸甜甜的，没什么滋味。”

小二见这怪模样少年口气如此之大，忍不住为自家店铺分辨，“小公子，您可不知道，这蓟鱼可是大有些来头，作为禹皇治水的上古遗种能留到如今全天下也就咱蓟州独一份了。”

说到这里，小二仿佛受到鼓励般颇有些自豪地接着说道，“咱们家的师傅那也都是在江州掌勺十多年的老师傅，要不是近年来江州地面不太平，这整个天下也不会有这道‘红烧蓟鱼’了。”

木偶少年看着小二自得的神情，有些好奇，“禹皇治水？他也三过家门而不入么?”

小二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这不是人人皆知的吗，小公子竟是不知？”

那中年汉子忽的冷脸撇了小二一眼，“咋的啦，我儿自幼在深山学道不知道怎么了，你是看不起咱老赵家的种么。”

看这汉子虎睛铜目、须髯外张的样子，小二身上突然有些发冷，定了定神才道，“小的怎敢如此不敬，竟不知小公子是道门种子，今日有幸得遇真是蓬荜生辉，愿小公子来日道法大成还能有幸赏光才是。”

“行了，你先给咱爷们再上壶刚才那个青汝酿吧，我家霖儿喜欢这个。”汉子气势一收摆摆手，变脸似的毛骨悚然地看向少年。

随着小二出门，少年不禁扶额，“老赵，求你恢复一下，把你刚才那个凶巴巴的表情保持保持。”

原来这二人正是赵宗嗣父子，本说好今日在这明华城逛逛，但赵宗嗣但凡见了有人对章尘稍有不敬便气势汹汹想找人家打架，可对着章尘却又柔情似水得不像话，简直弄得章尘有些精神分裂。

一旁的小二知道这是对难缠的哪里还敢停顿，回退几步，对着屋内一块水幕潇洒利落地写下几笔，只是随着他起手写字，泛着淡淡蓝光的字迹却像是漂浮在水幕上一般，潦草却神奇。

不多时水幕分开，小二从中端出一小壶酒酿，拉长声音吆喝道，“青汝酿一壶，祝客官道法日精，天地顺命。”

章尘看着眼前这一幕，即使刚才上菜时已经见过，再次看来还是觉得有趣。他这一路逛下来发现这个所谓‘元界’中，几乎人人都有那么一手法术，虽看不出有多么强大却个个神奇，有的甚至比前世的发达科技更高效一些，果然是“大开眼界”。

待到酒菜上桌，赵宗嗣喝下一口随意地抹了抹胡子，对着小二道，“你先下去，有事我会摇‘唤客铃’喊你。”

随着小二出门，章尘好奇地闻着桌上的‘青汝酿’，只觉气味甘甜，闻之精神应该是某种果子酿制而成的果酒，不由有些嘴馋，“老赵，我啥时候才能真正的吃喝啊，这半天可是光看着你吃了。”

“我儿莫急，先忍一忍这口腹之欲，为你锻造法体还有几处关节我没想好。爹答应你，等咱们彻底炼好身体了，咱爷俩一边找你娘一边吃尽这天下美食。”

“那你可得快点了，别身体没炼好我先馋死了。”章尘蔫蔫地说道。

百无聊懒的章尘伏在案上，看着水幕道，“老赵，你说我能不能学会这个，以后去哪想吃啥直接自己下单了，这不比外卖来得快。”

“这有什么好学的，不过是下三滥的‘水影术’而已，我儿天纵大才，要学肯定学咱老赵的‘雷法’。”

章尘想象着前世小说影视中天雷滚滚之下一人面色冷峻指天大喝，“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场景不觉有些好笑，故作不屑道，“你的那个什么‘雷法’有那么厉害吗？”

“那是自然，这天下术法不知多少，可这‘雷法’可就三种，我也是颇有些机缘才能学会。”赵宗嗣舒服地眯着眼，含着‘青汝酿’含混道。

“这三种‘雷法’排第一的当然是咱老赵的‘三阳天雷’也叫‘火雷’，这个路子最有名的是‘天师府’那群牛鼻子，听说他们还有部只在天师间代代相传的‘五雷正法’，听名字很是威风。”

说到这赵宗嗣顿了顿，继续喝了口酒接着道，“剩下的两种就是‘玄木阴雷’和‘金水真雷’也叫作‘木雷’、‘水雷’，好像分别是‘河东柳家’还有‘三山岛’的绝学，不过听这名字就跟老赵相性不合，咱们赵家好男儿还是使‘火雷’方便些。”

章尘认真地听着，过滤掉老赵各种拐弯抹角的自卖自夸也了解到，在‘元界’中从没有无敌的法术，也不会说什么一定是古更胜今的观念，反而每时每刻可能都在不断诞生着新的法术。

大道不断演进，虽往往回旋往复，但总的来说却大都是是古人羞见今人的场面，随着修炼体系的不断扩张和精细化，没有谁会抱着一门法术炼到死，反而往往在遍览天下触类旁通之下诞生出一个又一个时代骄子。

就好像抱着经典力学不放的人终会在‘相对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而‘量子力学’似乎也对着我们曾经确信的一切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而用马哲的话解释就更加简单了：事物是不断变化发展的，人类认识世界的过程也是辩证发展的。

所以没有无敌流、没有大帝流，有的只是前人往前，往前，再往前一步的奋斗和挣扎。

随着屋内交谈的声音逐渐沉寂，赵宗嗣父子不知道的是门口的小二此刻却在心中暗自腹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父子，竟分不清谁是儿子谁是爹了，还有没有纲纪伦常。还瞪老子，呸！”

“你傻站在这儿做什么，看不到楼里今日很忙么？”

忽然一个淡淡的声音打断了小二的心思，他抬头，原来是楼里的三掌柜，立马耷头耸脑露出一副苦笑，“里面这两位……”

“噤声！”还没等他话落，三掌柜猛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道，“里面是明华楼的贵客，你下去帮忙吧，我亲自招呼。”

看着小二蔫头耷脑地下楼，三掌柜轻咳一声敲响房门，“两位贵客方便吗，在下有事通禀。”

随着屋内一个少年声音的允准，三掌柜理了下衣襟推门而入，看着一大一小两位客人，乐呵呵道，“两位贵客金安，在下虎三儿，算是这里的管事，后堂有位惠济禅师说是贵客的老朋友，望能得见金面，还请不吝赏光。”

赵宗嗣摇着大脑袋想了想疑惑道，“惠济？咱老赵跟那群秃驴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哪里冒出来的‘老朋友’？”

虎三掌柜赶忙道，“想是贵人事忙，这位‘惠济禅师’正在城外六合寺出家，不知贵客能否想起什么。”

“六合寺？好像在哪听过，霖儿你说，咱要不要去看看？”赵宗嗣探身伸着脑袋向少年问道。

“瞅瞅呗，就当长见识了。”章尘当然无所谓，反而对将要见面的和尚提起几分兴趣，穿越手册说好的，只要是和尚，一见面见面不得先送十几本《如来神掌》《易筋经》助助兴。

“那就去瞅瞅。”赵宗嗣瞬间挂上一个乐呵的笑容。

虎三掌柜本就堆满笑容的脸上又绽放出一朵笑意，嘴里忙道，“贵客请，我来为贵客引路。”

说罢，略微弯腰摆出个迎宾手势，心里悬着的心也悄悄落下，要知道这事儿可是他的一位老祖宗交代下来的，如今顺利事成，说不定还能在老祖宗那边留下个好印象，想到这里，虎三掌柜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几分。

赵宗嗣走到虎三面前，总算正眼看了他一眼，口中的话却让他瞬间冷汗淋淋，“妖族？你和城外那只‘石虎’什么关系？”

“回贵客，那是在下族中老祖。”虎三赶紧赔笑弯腰，脑袋几乎低到胸口。

章尘从赵宗嗣身后探出来，好奇地盯着他，哦，不，应该说是‘它’。虽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妖族，看上去除了略微高大有些凶悍气息，面容身材却和常人无异，不禁喃喃，“老虎么？”

随着三人前后走出客房，厅内的歌舞喧闹再次扑面，只是章尘此刻除了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适。今日出门时，赵宗嗣倒是提到过，这具墨门人偶虽没什么战斗力，但能够隔绝世间阳炎之力和生人气息，有了这具身体，这才带着章尘在明华城逛了半日。

随着三人深入后院经过一扇石头月亮门后，前厅的歌舞声瞬间消散，反而是园林中潺潺流水、袅袅鸟鸣扑面而来，让人几乎忘记这里还是城内核心繁华地带，仿佛离开尘世来到郊外庄园一般。

“前世开发商要有这法术，这一套小别野不得让那些有钱大佬跪在地上求摇号儿。”章尘的思绪飘飞着。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随着三人脚步深入园中，峰石耸立，林木井然，廊檐勾连，移步异景。当他们穿过一处竹林，不远处一座原木色的两层小木楼跳入眼中，青瓦屋檐，温木暖阁，楼前清溪浅浅花草遍开，一旁空地身上的老树半掩小楼，树下堆着石雕桌椅，古朴清闲。

跨过溪上木桥，章尘向下望去，粼粼波光中肥硕鱼儿欢快游动，溪边还有几只晒太阳的老龟。跟上脚步他恋恋不舍地离开溪边，随着石子路一路向前，自然的美好让人不由神清气爽。

只是还未等三人来到楼前，暖阁正门自然洞开，一抹黄色袈裟映入眼中，“我佛本佛，施主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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