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地下车库尤为阴冷，好在大巴上提前开上了空调，冰冷的心情被盖上一层暖意。

        然而，车内的气氛依旧低落。

        林致源坐在靠窗第二排，尽管光线昏暗，他还是没有取下脸上的墨镜，浓眉皱成一片低头沉思着。

        透过车窗，他看见一群女孩正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手里还拿着“加油、必胜”对条幅。

        于是别过脸，拉上车上的窗帘，叹了口气靠在了座椅上。

        “源哥，一见粉丝就躲起来，她们会伤心的。”

        身边的胡迪撩开窗帘的一角，透过缝隙悄悄向外望去，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不需要粉丝。”林致源淡淡地说道，语气未曾起伏。

        胡迪似乎并没有发现林致源的不耐，依旧朝外张望着：“您作为队长对外可不能这么说，有粉丝的支持才能让更多人了解短道速滑，这是件好事。”他甚至忍不住想朝外招招手，吸引她们的视线。

        “坐好。”林致源取下墨镜彻底拉上窗帘，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胡迪一怔，即使坐着林致源都比他高出不少，从顶上而来的视线充满压迫感，让他不再轻率，跟只小白兔似的乖乖地靠在椅背上。

        林致源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对着胡迪真的很难发脾气。

        他是队里最小的队员，可可爱爱的不仅受着女队员们的宠爱，男队员们也很关照他。再加上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拿了块500米的铜牌

        ——男队唯一一块奖牌，现在更是教练组们心尖尖上的人，未来一片光明。

        现在的他就应该感到高兴，强迫他和自己一起沉浸在反省的氛围中，确实勉强了。

        车缓缓发动，很快就使上了高速。

        本来和教练商量着从车上就开始复盘，但见大家都一副蔫蔫的样子，林致源还是决定先让大家回去休整一番再说。

        他也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闭目养神起来，却被夕阳的余晖照得烦闷起来。

        一闭上眼，就回想起500米半决赛的情形。

        前两圈自己还一直保持着领先的位置，但进入到第三圈弯道时就听胡迪在身后“我xxx”地喊起来，怕是有人开始做起了小动作。

        快要进到第四圈胡迪不堪骚扰似乎想从外圈超越，没想对方也跟了上去，他这才看清是韩国选手黄金大钟，一个总爱耍点小手段的选手。

        自己一狠心想控制好线路来阻拦，却没想没能控制好脚踝的力道，带着金大钟一起摔了出去，直接摔出了决赛圈。

        最终经过裁判漫长的判罚，被双双判了犯规。好在是保住了胡迪的名额。

        一想到媒体又要用“短道速滑界的摔跤王子”来调侃自己，心情更加就烦闷。

        忽然一个急刹车，打断了他烦躁的情绪。

        只听司机开窗骂了一句“会不会开车”，大巴又缓缓行驶起来。

        好像是有辆小轿车没打灯就一副要变道的样子，他们的大巴差点撞了上去。

        被这么一吵，林致源也无心养神了，倒是旁边的胡迪早就睡了过去，完全没有被惊扰到。

        林致源默默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再之后，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回到了宿舍。队员们打着哈欠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林致源通知完大家晚饭后看录像复盘，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没等他开始整理行李，门就被敲响。

        “致源，现在方便吗？”门外响起秦教练的声音，他是短道速滑队的教练之一，30岁不到的年纪主要负责男队的日常训练和战术布置，但这次并没随队去蒙特利尔。

        什么事那么着急？

        林致源一看门，就见秦教练满脸担忧。

        “又摔了？脚踝感觉怎么样？”

        “好着呢。”林致源坐到房间里灰色的沙发上，朝秦教练抬了抬脚，“看，一点都不痛。倒是金大钟，摔得惨多了。”

        “又冲动了。”秦教练大叹一口气，责怪道，“要不是他本来就一堆小动作，可不是双双出局那么简单收场。”

        林致源坐直了身子，严肃道：“总比让胡迪受伤好，他还小，运动生涯还很长。”

        秦教练语塞，找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看了比赛录像，本意是要挡住金大钟的路线吧？怎么摔了？”

        林致源看着自己的脚踝，摇摇头：“想往前冲的时候，总觉得脚上怪怪的，不像以前能顶上去。”

        其实，对于短道速滑运动员来说，摔跤是常事。训练中的损伤、比赛中的激烈冲突，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毁了整个职业生涯，所以一直都很小心。

        然而自从半年前在首尔世界杯上摔了一跤后，整个人的状态都极速下滑。

        当时摔得也并不严重，除了摔倒时瞬间的刺痛之外，一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队医也看过了专家也没少看，都说没有大碍，却一直无法恢复之前强势夺冠的状态。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壮，除了阴阳怪气的媒体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教练组和队友们都相信他能重新调整过来。

        只是最近这一次比一次差的成绩让他自己都迷茫了。

        “再这么下去，国家队的位置都悬了，还是得想想办法。”秦教练皱起眉头，盯着林致源的脚发愁。

        秦教练是从省队看着他一步步进入国家队的，所以也对此特别上心。

        “您放心，我哥也在帮我接触国外医疗团队。”林致源安慰道，但心里其实也没有底。

        秦教练沉默了一会儿，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起身拍了拍林致源的肩膀：“好好休整，不管是中医推拿还是运动康复都可以试试，下半年的国内比赛也得重视起来了。”

        “嗯，我知道。”林致源郑重地点点头。

        “对了。”秦教练刚踏出门又回过头来：“别老对粉丝和媒体那么冷淡，时代不同了，广宣方面也很重要。下次注意啊，好好休息吧。”

        还没等林致源反驳，一溜烟儿就消失了。

        晚餐后的复盘时刻，气氛是相当凝重的。

        毕竟是一个赛季的末尾，若不是这次的成绩过于差劲，一般是会休息几天再做总结的。

        短道速滑队的总教头崔指导把大家都骂了一遍然后指出了整体问题后便走了，剩下一群队员们面面相觑。

        但提到林致源，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希望他快点找出问题，重振士气。

        这个赛季他们经历地太多了，从世界杯s城站的辉煌一下子又跌落到如今的万人嘲讽，不过是大半年时间可谓大起大落。

        用媒体的话来说，如果说女子短道速滑队正处于新老交替的阵痛期，那男子短道速滑则是后继无人，有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而林致源就是那昙花，给所有人带来了希望，又让所有人的希望覆灭了。

        “源哥，我听说有个按摩店不错，要不要去试试？”胡迪悄悄挪到林致源身边，虽然他也被狠狠批评了一顿，却并没有显得失落。

        林致源皱眉下意识想拒绝，但又想起秦教练的话：“中医推拿？”

        胡迪见他有兴趣，放开了胆继续说：“好像是吧，隔壁花滑队的李小娇说的，之前摔伤后经人推荐去过几次，还破天荒地连续两次完成了勾手四周跳。我也想去试试。”整个人越说越兴奋。

        哪有那么神奇？人家不过是突瓶颈而已。林致源腹诽。但见胡迪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去不去？去不去？”胡迪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

        林致源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胡迪就神秘兮兮地带着他打车往市中心飞奔而去。

        从车上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个地下车库，这和他想象中传统中医推拿店截然不同。

        乘电梯来到一楼，室内是一副医院的模样，只是没有普通医院人那么多，走廊里显得格外寂静。

        前台带着护士帽，虽然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但温柔的态度与自己印象中的护士亦是全然不同的。

        “你好，我们有预约。”胡迪率先开口，并出示了预约凭证。

        没多久，他们就被带到了一间白色的屋子门外。

        然后给了纸和笔，要他们填写基本信息和症状以及可选的增值服务。

        “你确定这是推拿店？”林致源看着手上的纸一脸疑惑，难不成现在按摩店都流行医院主题了？

        胡迪显然也搞不清状况：“我不太确定，但这预约单总没错吧？”

        “你自己约的都不知道？”

        “是李小娇帮我约的，总不会坑我吧。”胡迪摸摸鼻子，其实他也不太清楚：“但你看，装修和设施看着都很高级，不会有问题的。”

        两人交头接耳的样子甚是可疑，反而引起的走廊上别的病人的侧目。

        林致源赶紧坐直身子，不再言语，重新披上面对媒体时的冷漠姿态。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一个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店员出现，先是态度亲昵地送走了一个月末50多岁的阿姨，然后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下一位，林先生？”

        林致源听到自己的名字，遂站起身来跟着“护士”走进诊疗间。

        护士接过病例看了看，然后让他脱了鞋子做到诊疗床上。

        “比赛时左脚脚踝摔伤，但已痊愈？”护士疑惑地读出了他自述地症状，已痊愈为什么来看病。

        见护士迷茫，林致源解释道：“也不算痊愈，就感觉肌肉没法像以前一样那么有爆发力，关键时刻使不出力。”

        护士恍然大悟，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那您可来对了，我们季医生主攻的就是运动损伤康复。您稍等，马上就来。”说完，便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季医生？是指按摩师傅吗？看来这个按摩店不仅装修模仿医院，对服务人员的要求也是给顾客真实体验？

        林致源四处观察着，竟找不出一点像是中医推拿店的装饰。如果他不知道这是按摩店，说是医院肯定也是信的。

        不一会儿。里面那扇门就开了，除了刚才的护士，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子。

        她身材并不高，白大褂在她身上显得有些长。她梳着高高地马尾感觉年纪很小，虽戴着口罩并看不清长相，但浓密的睫毛和圆圆的眼睛就让人觉得样貌不差，只是眼神中相当冷漠，沉默地听着护士为她讲解他的情况。

        林致源疑惑，那么娇小的按摩师能有力气？

        “季医生，左脚脚踝。”

        这个季医生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一双看似娇嫩的手就直奔他脚踝。

        她的手抚上自己脚踝的一瞬间，只觉的一阵冰冷，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林致源吃痛，向季医生招招手，努力克制着自己慢悠悠说道：“师傅，麻烦您轻点。”

        只见季医生一愣，平淡如水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起伏，这细微的变化应该被称作惊讶。

        但她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变化。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这季医生力气还挺大。开始确实觉得有点疼，但等慢慢习惯了居然觉得很舒服。

        林致源瞬间对眼前这个娇小的医生来了好感，这身上一舒服，忍不住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们这儿真不错啊，现在连按摩店都流行医院主题了啊？”

        但季医生除了给了他几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并没有回答他。

        原来是残疾人，不会说话？盲人按摩师是挺多的，哑巴按摩师倒还是头一次见。

        林致源的表情从疑惑到释然，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心路历程。

        倒是那护士忍不住开口：“这位病人，您在说什么啊？我们这儿就是医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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