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安宁的夜晚

当沉下心来学习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天已经黑了。

        用过晚餐后，夜芒星回到卧室伏在桌前，继续翻看着一本厚得惊人的书。

        他的脊背坐得笔直，神情专注，一只手握着笔，随时准备在笔记本上记录。

        朔月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也还要看书吗？”朔月神情复杂地说。

        夜芒星手中的那本书是有关不夜城和血族的历史。他看了一个下午，此时已经翻页了不少。笔记本上也密密麻麻整理着文字，插着各式彩色的标签。

        朔月原本以为，夜芒星在书房里时只是在那些人面前装样子，现在却看到对方仍旧毫不松懈，心里很是惊讶。

        他又一次看错了对方。

        夜芒星随手将垂落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拨至耳后，理所当然地说：“从前我为了伪装自己，没有多少机会看这些书。现在既然已经不用在芙娜面前伪装了，我当然要赶紧补回来一些，才好为以后的事情做准备。”

        听到“以后的事情”，朔月眼神微动。

        自从穿越过来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夜芒星发现自己越来越能面不改色地说谎了。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但所谓为将来做准备当然是真的。夜芒星心里万分清楚，哪怕自己手中握有剧本，也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目前来看，原著的内容和目前的情况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小说毕竟只是小说，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补全这个世界的全部内容。为了不在那些原著未曾提及的时间线翻车，他必须尽快掌握基础的知识。

        更何况，他并非夜芒星本人，一时之间或许能够扮演得欺骗身边人，时间一长只会惹人怀疑。

        所幸，原主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都只是些日常琐事，但也足够了。

        暖色的灯光笼罩在黑发青年清秀的脸庞，尚且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面容，此时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成熟与坚定。

        朔月一时之间竟然看得愣住了。

        多亏了芙娜的暗中接触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他现在已经将夜芒星所说的“豪门隐情”信了大半。

        这么纯粹真诚的孩子，在那么小的时候被迫看透了家人之间的冷暖，并不得不努力伪装自己。

        这一装就是十余年。

        朔月心头的那抹尖锐处，稍微有些松软。

        或许，自己确实该信任对方一点。

        他踱步走到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夜色之上，繁星点点，弯月高升，纤细如镰。

        今夜的月亮不如昨夜的圆了。

        他想起了儿时的记忆。

        朔月从小就与普通人不一样。

        他从一生下来就拥有过人的记忆，无论是看过的还是听过的，都不会从脑海里忘却。

        如果说大多数人的记忆之海是沙滩上的沙堡，会随着时间这座浪潮的拍打而逐渐消磨，又被生活这双孩童的手添上新的沙粒；那么他的记忆就是一座石砖堆砌而成的宫殿，牢不可摧。

        那些养育他的黑街人，想尽办法为他找来各种书籍……或者是偷窃，或者是别的“技巧”，黑街人总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才得以贪婪地学习。

        这也是当夜芒星笃定自己识字时，他有些惊讶却又认为理所当然的原因。或许对方是通过“预知梦”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天赋。

        这并不稀奇，血脉独特的吸血鬼总会拥有一些不凡的能力。

        就像他自己清楚地记得很小时候的事——包括他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

        他记得自己那身为女仆的母亲，是怎样孤独又恐惧地独自在杂物间里藏过了十月的孕育。

        他记得他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

        她年轻颤抖却又温柔的声音说：对不起，孩子……我爱你，宝贝。

        他记得她的母亲常哼的摇篮曲，那是一支曲调独特的歌谣：

        “当圆月在高高的夜空微笑，

        群星正在闪耀，

        我珍贵的孩子，

        我将在时间的尽头为你祈祷……”

        后来，母亲生下他后将他托付给了黑街的人类。

        他问过黑街的很多人，没有人知道这支歌的名字。

        想到昨夜成人礼上，那难得一见的巨大圆月，朔月心中升起一股难掩的酸涩。

        黑街的人们说，他出生的那天，母亲将他送走的那夜，也是这样一个圆月当空的夜晚。

        昨晚是不夜城二十多年来第二次的完全之月。

        晚上九点，洗漱过后，补习班的人类分成男女两边各自进入了两间寝室。

        虽然是多人寝室，但室内面积很大。摆下了四五张床和一条长长的桌子后，仍然很空。

        进门正对着的是一排空荡荡的巨大书架，夜芒星说以后他们可以自己借阅书房的书摆放在这里。当然，需要在琥珀那里登记。

        书桌上配备了大量的纸张和笔墨，干净的地面上铺有毛绒的地毯，零碎的生活用品也是面面俱到。

        女子寝室内的女孩们很快便熄了灯。

        黑暗之中，看不清谁是谁，聊天也就没有了顾忌，各自敞开了心房。

        经历了白天互相的指点、探讨，她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互视为竞争对手。彼此之间多了些亲近和相惜。

        柔软光滑的睡衣贴合在洗净的身上，香皂残留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尖，暖融融的被子里舒服得再也不愿起来。

        对于她们绝大多数人来说，今天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

        “这是我第一次住在铺有地毯的房间里。”不知是谁躺在床上轻轻说道。

        有人开了头之后，剩下的感叹也随之到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能够看书的一天。”

        “今天我练的字被大少爷夸奖了。”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早的时候就被允许睡觉呢。”

        “我们，这是到了天堂吗？”

        “不，我们还在不夜城。只不过是大少爷心地善良而已。”

        热情激动的讨论霎时间冷冻下来。

        是啊，他们仍旧在不夜城，在这座会吃人的城市。

        这样的好日子又能够存续多久呢？

        忽然，一个人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说：“大少爷，他好傻。”

        一个冷静的声音回答：“所以我们更加需要好好学习，将来报答他。”

        “如果大少爷说的都是真的，我……将来也想成为琥珀老师这样的人。”

        “教育别人吗……我们真的可以吗？”

        或不安或期盼的情绪此起彼伏，让这些年轻的少女难以入眠。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比过去十几年都要更加振奋人心。

        唯独有一名少女缩在自己床上的被子里，没有参与讨论。她陷入了迷茫。

        芙娜夫人的吩咐和大少爷的话，此时仿佛像是一股绳上的两端，将她一会儿拔到左边，一会儿拉到右边。

        ——我做的，真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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