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补习班

地下室的石板修葺得光滑如镜，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里空响，余音传荡。

        随着向下一层一层台阶的深入，夜芒星一颗心也愈加沉重。

        他原以为芙娜至少会给这些人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暂住，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将他们关在了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

        说是地下室，称之为地牢倒更恰当。

        夜芒星看着前方带路的朔月，两边石壁上猩红的灯火将对方修长的身影打得模糊暧昧。

        有意思极了，作为一名“初次进入夜家”的“人类”，倒是比自己这个大少爷更加熟悉这不对外开放的密道。

        这算是不打算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了么。

        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洞监牢，粗壮结实的铁栏杆将里外分隔开来。朔月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石桌上取下一串钥匙，恭敬地双手递给夜芒星。

        “哼，这会儿怎么不去自己打开？”夜芒星喷出一声鼻音，嘲讽了句。

        门开了，里面的人类仍旧穿着那日的白袍，眉眼憔悴，均是又惊又惧地看着来人。除了最开始有吸血鬼来送了一点面包和清水之外，他们一直被遗忘在这里，惶恐不安地担忧着未来的命运。

        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应声跪下。直至最后，整个牢房中跪了一地。他们不敢随意说话，怕惹恼了面前的吸血鬼，只敢眼含悲切和渴望地向吸血鬼老爷无声祈求。

        只要不把他们送到那些以玩弄人类为乐的吸血鬼老爷手里，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夜芒星数了数，不多不少正是九个，包括那个芙娜专门培养的眼线。她也真是无情。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手下的仆人了。”夜芒星说。

        惊喜过望、不敢置信、喜极而泣……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时之间绽放在这些人类脸上，煞是精彩。

        夜芒星看着这些人经历了心情的跌宕起伏，逐渐消化了自己所说的话后，轻咳了一声，吸引注意力：“你们之中，有识字的吗？”

        九名人类面面相觑。

        夜家作为古老的贵族，住宅占地面积大得惊人。

        单是夜芒星自己所在的那一层，便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宽阔书房，书架上各种书目琳琅满目，一眼望不到头。桌椅、盆景、软塌，一应俱全。

        如果是在上辈子的世界里，这间私人书房作为一间精装图书馆也是绰绰有余。

        “你们白天就在这里学习，晚上回到我给你们安排的寝室休息。”夜芒星这一路上叮嘱了他们许多，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一旁的朔月见了，贴心地端上一杯茶水。

        看着两人默契又亲密的样子，有几个人类心里挺不是滋味。原本这个位子也有可能是他们的。

        夜芒星抿了一口茶，冷不丁说道：“要是谁在这里闹事，我就会将你们送回夫人手里，任她安排。我不喜欢勾心斗角还拆家的狗狗。”

        几个人立即垂下眼乖巧地站直。

        “还有问题么？”

        半响，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开口：“大少爷……”

        “说。”

        “我，我想知道您让我们做这些是为什么……不，我是说，您到底希望我们做什么，我有些不清楚。”

        作为仆人，原本是不应该对主人的安排有所疑惑的，也不该想要思考命令背后的原因。但是眼前这位少爷，似乎和别的贵族不一样。

        “问得好。你们以后也要这样，有什么不懂的就要立即问出口，这样才能最迅速地学习。”夜芒星满意地点点头，正色道，“我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基础知识，然后自由地向着自己所擅长或感兴趣的方向继续学习。”

        “为什么？”有了先前的人做表率，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眼里是如出一辙的迷茫。

        他们不明白，大少爷收下他们做仆人，不仅不要他们做事，还要他们去看这些宝贵的书籍，还、还要学习！

        人类，怎么能够堂而皇之地学习这些东西呢？他们生下来就是愚蠢的，只能够做些粗糙的事情，听候吸血鬼的指示。

        “那样你们将来才会对我有用，明白了吗？”夜芒星不欲多说，他明白这些人里面成分复杂，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不出第二天就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果然是这样，大少爷对他们这么好，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得到了符合一贯认知的答案，这些人类心里才终于安了心，明白自己短期内无性命之忧了。

        夜芒星眼见众人脸上的困惑消散了许多，才接着喊身后一直静静等候的琥珀上前来：“从今以后，这位就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今后有什么不懂的，既可以一起探讨，也可以请教她。以后别人问起来，你们就说自己是‘补习班’的人。”

        无意间说着此世界人听不懂的双关笑话，夜芒星笑得弯起了眼。

        琥珀原本安安分分站在后面，突然被叫到众人面前，被这么多人的目光注视，害怕得下巴都在发抖。

        尤其是眼前这些人类无论是颜值还是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她再想到平平无奇脸上甚至有雀斑的自己，更是自卑了。

        “我，我是琥珀。你们好。”

        琥珀磕磕绊绊地介绍自己，不敢和这些人类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对视。她自从母亲去世后，便被卖到了夜家做低等佣人，没有见过多少人类。只是听其他佣人私下里闲聊时说过，人类对吸血鬼都是抱有着天生的敌意。

        她有些害怕。

        吸血鬼？让一名吸血鬼来教他们？开什么玩笑？！

        看着眼前这个矮矮瘦瘦的女孩明显异于人类的苍白肤色，几个人类皆是皱眉，心里直犯嘀咕。

        从出生以来一直养成的对于吸血鬼的畏惧，以及对于对方同为仆人的轻蔑，让这些人类心中产生了矛盾的撕裂感。

        夜芒星看出了双方的不适应，并未多说什么。

        这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和朔月推翻吸血鬼压迫、复兴人类的目标不一样，夜芒星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就一直有一个小小的设想。

        ——如果，不需要一方压倒另一方，不需要一方驱逐另一方，双方都能和平地生存在同一片土地上呢？

        他希望这颗尚且不成熟的和平的种子，能够在这间小小的书房萌发扎根，一点点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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