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少年
挂了视频，李青颜的心情畅快无比。
刚刚最后一分钟里，程之阳一共向奶奶保证了三次，一定会去参加下周六的满月宴。
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挪开了，李青颜甚至不经意间哼起了小曲。
她转身前，犹豫着要不要跟下周就要跟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打个招呼，却倏然对上一双极冷的眼。
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及收回，李青颜心里有些发虚，“那没什么事，我回去啦？”
男人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她，沉沉的目光像在给她施压。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满月宴的事？”
这语气平淡，似乎只是简单的问话，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可李青颜却莫名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没有么？”李青颜掩饰般地摸摸脑袋，想蒙混过关，“我不是跟你说下周六想一起吃饭么？”
“你没说是满月宴。”程之阳说。
“所以呢？”李青颜不知道追究这个有什么意义，“所以跟你说了，你就会去么？”
程之阳：“”
那倒也不会。
见对面男人不说话了，知道是被自己问住了，李青颜轻哂。刚准备转身，却又听到程之阳问：“你为什么同意去新加坡？”
李青颜抬眼看他：“啊？”
程之阳避开她直视的目光，淡淡道：“如果你不想去，不要勉强。”
李青颜有些莫名：“我不勉强啊。”
程之阳：“这次去的时间长，我们很容易会穿帮的。”
“所以呢？不去就不穿帮了？”李青颜目光直直盯着程之阳，像是想把他看透，“所以你到底是不想勉强我，还是怕穿帮？”
都有。
程之阳张了张嘴，想要开口。
李青颜没给机会，顺着自己的想法往下说，语气到最后甚至义愤填膺起来，“奶奶的要求也不过分啊。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下呢？再说就算我们这一次拒绝了，那下一次呢？总会有这么个坑，我们一起跳过去不就行了么？”
程之阳重新抬眼看她。
明亮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却似乎怎么也照不进他脸上的冷峻，整个人似乎都和灿烂的阳光界限分明。
“这个坑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跳。”他停顿了下，问道：“你想过后果么？”
“没想过，需要想么？”李青颜话接得理直气壮。
程之阳：“”
这人怎么没法沟通啊。
李青颜也觉得跟程之阳沟通是一件痛苦的事。她不明白，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他一定要搞得这么苦大仇深。
她深吸一口气，干脆拉了张椅子，在程之阳面前坐下。
“好，那你说说，不跳坑怎么办呢？”
“你跟奶奶说，去不了。后面的事我自己想办法。”程之阳说得很冷静。
“喂，我刚刚才答应下来。”李青颜觉得这个主意完全不可理喻。
想到刚刚奶奶提起大家都等着看她出现时的紧张与期盼，她觉得奶奶分明就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就是死也要在周爱兰面前争口气的自己。
李青颜看了眼程之阳，心里突然就升起一种怎么都说服不了的无力感。
也是，像他这种完全不在乎外界眼光的人，怎么会对她们的心情感同身受。
“随便你吧，反正我答应了我是要去的。”李青颜一边站起来一边说。
临走前，她对上程之阳极其严峻的表情，终是叹了口气，伸出手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姐这些年跳过的坑也不少了，不差这一个。”
程之阳：“”
说完，李青颜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房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和昏暗。
程之阳依旧坐在书桌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周围似乎什么都没变，可程之阳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周围似乎一切都变了。
那个女孩儿，跑过来大大咧咧地走了一遭，留下了一大束嫣红的玫瑰花，却将自己心里的烦闷全带走。
自己的担心，自己的焦虑，在她眼里，似乎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而自己也真的因为她的不在乎，产生了一种“那些事也许真的没什么”的想法。
眼神凝注在娇媚的玫瑰花上，程之阳心里忽然有一股不爽的涩意划过。
他垂眸想了想，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
-
李青颜心情好到要到床上打几个滚才能平复。她拿起手机，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姐姐和顾欢，可想了想，又把手机放下。
算了，还是先别说了，万一到时候又出什么状况，空欢喜。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李青颜疑惑地下床开门，真的是程之阳。
“干嘛？想反悔？你可跟奶奶保证过的。”李青颜浑身都竖起戒备的刺。
“我忽然想到个问题。”被堵在门口的程之阳认真地看着李青颜，“你那花哪来的？”
李青颜：“？”
她按下疑惑，翻眼看他，“你问这个干嘛，反正不是偷也不是抢的。”
“那是别人送你的？”程之阳的声音明显有些紧绷。
可李青颜完全没听出来，就觉得这人怎么总关心重点以外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没好气道：“当然是人家送的。难道我会花钱买这个？”
多浪费钱。
眸子里的光一下子暗沉下来。
虽然自己早就有猜测，可真的被她证实，心里还是比想象的更不舒服。
“人家送你的，你就收下来？”
你明明知道，今天是七夕。
“那送我的我干嘛不要，又不用我花钱。”李青颜觉得莫名其妙，特等奖不是每个人都能抽到的，好么？
程之阳一噎，几乎咬着牙道，“那花我回去扔了。”
“为什么啊？”李青颜觉得这人真不可理喻，“你不要还我，我摆屋里，还能摆好几天呢。”
“不还。”
李青颜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她看着眼前男人绷着的一张脸，莫名感到一种别扭的孩子气。
“好，你说吧。你到底气什么？”李青颜抱着臂，猜测道：“因为有人送我花，没人送你，心态不平衡？”
程之阳：“”
他还没来及说话，李青颜一副就知道是这样的样子，摆摆手道：“好了，也没啥嫉妒的，你想知道这花怎么来的，那我告诉你。”
虽然李青颜觉得因为没得到花就胡乱生气的行为非常幼稚，根本不值得理睬，但下周六还没到，自己最好还是要照顾下他的情绪，最起码不能让他炸毛。
可该怎么说，他才能感到心情平衡呢？
望着那张一分委屈两分生气三分要哄的脸，李青颜在心里叹口气。
好吧，那就渲染得悲情点吧。
人生这东西——何以解忧，唯有比惨。
“你真得想听么？”李青颜看着程之阳，杏眼亮晶晶，“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李青颜极为有感情地陈述下去：“我有个同事，暗恋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儿多年，今天终于鼓起勇气，买了999朵玫瑰要和她表白。”
“当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女孩儿面前，却被拒绝了！”
李青颜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程之阳的表情，却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触动，深黑的眸子无波无澜。
这还不够惨？
李青颜决定再狠点。
“那个女孩儿掏出了请帖，邀请他参加婚礼，随后便走了。我同事承受不住刺激，惨叫一声，抱着花就要跳楼。”
程之阳：“”
“幸好我路过，及时拦下了他。我告诉他，花可以送我，让它们继续留在人间散发芬芳。而他，可以回公司，继续为公司的美好未来，发挥光和热。”
“他觉得我讲得太有道理了，就把花送给我了，然后毅然决然地回公司加班了。”
李青颜停了下，看向程之阳，很认真地问“对了，你刚刚闻那花了么，有没有感到一种心碎的芬芳？”
程之阳：“。”
-
新的一周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周六下午。
前两天刚立过秋，天气却还带着些酷暑的尾巴。
刚过四点，阳光依然强烈。
李青颜站在院子里的停车场，等程之阳换完衣服下来。
五分钟前，她在楼梯口正好碰见了刚从房间出来的程之阳。他穿着一身黑色高定西服，配上定制的领带，李青颜有种他要去参加全国商会的错觉。
“你，是要去参加满月宴？”李青颜犹豫地问道。
“是啊。”程之阳不知道李青颜在欲言又止什么，“怎么，取消了？”
“那当然没有。”李青颜赶紧答道。
你想得倒是美。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款式极为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抿了抿唇，艰难道：“你是不是穿得太隆重了？我们只是去家附近的普通饭店。”
“隆重么？”程之阳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李青颜的衣服，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隆重。”李青颜极为诚恳地点点头，“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你今天过满月。”
程之阳：“”
两人对视几秒后，程之阳还是妥协了，“你先下去吧，我换身衣服就来。”
“就普通的短袖短裤就行。”李青颜赶紧补充道。
眼下，又过了几分钟，也不知道程之阳有没有换好。
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普通人穿的短袖短裤？
李青颜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让他换了，反正到时候往那边一坐，尴尬的只有他一个。
而且以她对程之阳心理素质的了解，最后尴尬的不是他，是别人。
李青颜焦急地来回踱步，猛地一抬头，发现程之阳下来了。
李青颜站在原地，视线黏在他身上，身体一动不动。
他真的穿了身短衣短裤下来了，款式简单的白色t恤，加黑色的运动中裤，还有一双白色运动板鞋，像极了上学时候，校草出场的样子。
金色的阳光倾数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的线条都显得柔和。发色变得浅，搭在深邃的眉眼上，有璀璨碎光在瞳仁里跳跃。俊挺的鼻梁下，薄唇红润光泽。
为了遮阳，李青颜躲在旁边的一棵树下。本想等程之阳出来后挥手喊他，可此时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从来没看过他这样的穿着，很随意，少年感却极强。
脑海里蓦地响起以前经常听的一句歌词：“我还是曾经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李青颜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改变，但他真的就好像漫画书里走出来的，校园里那个眉眼干净的温暖少年。
直到程之阳走到跟前，李青颜都没缓过神来。
“这样穿可以么？”程之阳淡淡道，像是真的在征询她的意见，“我有时候打球穿的衣服。”
你还会打球？
李青颜觉得奇怪，却不想多问。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的心脏跳得极快。
她飞速瞥了眼他身上的白t恤，又怕被他发现似地赶紧收回，嘴上应付着：“可以，挺好的。”
“那我们开车去？”程之阳没察觉她的异样，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只是那里不太好停车，要停得远一点，走过去。”
李青颜这才想到，姐姐家他去过一次。
“好。”她说，“先去看看笑笑，然后和姐姐一起去饭店，就在家旁边。”
直到程之阳坐到驾驶位上开起了车，李青颜才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没有刚刚跟他面对面时的稀薄了。
也不知道自己没来由紧张什么。
似乎想证明自己的定力，她又偷偷瞟眼看过去。
男人在认真开车，眼神专注。
阳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明晰清隽，大概是因为白色t恤的原因，整个人少了好多的疏离感。
前面是个红灯，男人松开油门，慢慢停下。
他的肩背挺拔如剑，冷白的手掌虚虚靠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曲起，随意地敲击。
一下、两下
李青颜觉得那手指，好像敲在自己心上。
她不敢再看，撇回头，努力将脑子里的杂念清空。
视线停在窗外，她看到远处的太阳开始西落，橘红色的圆盘，正一点一点地藏进云层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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