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撞见
过了好一会儿，气终于有些顺了。
李青颜无意一瞥，看到床头遥控器，便拿过来把电视打开，想转移转移注意力。
音量调到零，李青颜看起了无声电视。
她胡乱地调着台，突然在电影频道停下。
里面正在放的，正是她最喜欢的电影《傲慢与偏见》，百看不厌。
所有的怒气一下子退至脑后，眼下的注意力都被浪漫的画面吸引。
此时，影片已经到了结尾——女主站在草地上想着少女心事的时候，男主在另一边晨雾中，向她走来。
李青颜的心也跟着激动起来。
这男主也太帅了吧，那眼神，深情得不要不要的。
看过无数遍电影的李青颜知道，男主下面就要对女主表白了，重头戏啊。
这时候真的不适合无声了。
她想把声音调出来。
她拿起遥控器，偷偷瞟了眼程之阳。
他仍然在工作。
电脑屏幕的暗光反射在他脸上，幽幽的。
他没有往她这里望，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
李青颜暗暗想，其实他的这张脸一点都不比屏幕里的男主差。
眉眼深邃，鼻梁俊挺，唇色偏淡。
只是，他的目光太过冷峻，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比男主还要重。
李青颜想，既然他那么专注，那么稍微开大一点点声音，应该也不会听到的吧。
她咬着唇，偷偷按了下音量键，然后再按一下，再按了一下。
终于，在自己集中所有注意力的情况下，总算能听见了。
“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情是否还和四月里一样，我的心愿和情感依然如旧。”
电视机里，男主在深情告白。
啊啊啊，太感人了。
李青颜听得心潮澎湃，一脸姨母笑。
“你把我的躯体和灵魂都占据了，我爱我爱我爱你——”
双手在胸口攥得紧紧，李青颜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看得一眨不眨。
就在李青颜觉得自己一颗少女心马上就要跳出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请你把声音关掉，影响到我工作了。”
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李青颜觉得自己的少女心直接被浇死了。
她皱起眉头，极其厌恶地朝写字桌那儿看了眼。
音量为3，怎么吵到你了？
我自己都得竖着耳朵听。
电视上的男女主幸福在即，这会儿实在没时间跟他计较，李青颜把视线又重新转回到电视上。
在男主不断的深情攻势下，女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
她非常珍惜般地捧起男主的手，好看的唇瓣慢慢往男主的手背靠近
李青颜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已经完全不能动了。
就在女主的唇即将贴上男主手背的那一刻，
“哗”的一下，极细小的声音。
电视机黑屏了。
“？”
李青颜望着黑漆漆的屏幕，直接懵住，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秒，她倏得把头转向电视机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盯着眼前这个刚刚过来的身影。
“你把我电视机关了？”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挂在墙上的空调发出“嗡嗡”的工作声响。
一切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宁静到让人心慌。
男人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他微微垂眸，看向李青颜，瞳仁平静又冷漠，
“我提醒过你把声音关掉。”
“”
“太吵了。”
李青颜是真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什么事都以自己的意愿做考量，从不知道为别人考虑。
“哪里吵了？这么点音量。我要不是之前看过，根本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闻言，程之阳眸光一闪。
还没开口，李青颜就蹭蹭往前迈了几步，“你让我关我就关啊，这是我住的房间，现在是你到我的房间来的。你要嫌吵就自己重新找个房间去。”
怒气一股脑发泄出来，李青颜愤愤地喘着气。
她不再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男人，丝毫不退让，想让他在下一刻知难而退，直接离开她的房间。
男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房间本身没开灯，写字桌那边的台灯灯光分散过来，已经变得极其微弱。
男人身子背着光，面部表情藏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时间仿佛被定格。
两个人的身影在一片昏暗中逐渐固定成模糊的剪影。
“你看过了还要再看？”程之阳开口，似乎很不解。
“啊？”等了半天听到这句的李青颜很无语。
这是重点么？
她翻了个白眼：“你饭吃过不吃？”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饭是食粮，电影是——”
“是我精神食粮。”
“”
程之阳不想再这样跟她没有意义地怼下去，便直接转身走向写字桌，一副准备继续坐下办公的架势。
李青颜：“”
“我跟你拼了！”
忍了一晚上的李青颜忍无可忍，她用力扑向他的后背，对他拳打脚踢，“你给我出去！”
程之阳转过身来，完全被眼前景象弄懵了，他攥着她的手腕，厉声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打死你！”
李青颜此时已经完全被情绪支配，就觉得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一定要为自己出口气，不然自己迟早要被这口气憋死。
无论是身高、体格还是力气，程之阳都远远超过李青颜，桎梏她的动作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他始终记得，李青颜的腿是受伤的。
虽然她慢慢走路可以不用拐杖，但并不代表她可以灵活自如地跟人打架。
“喂，你腿上还有伤你不管啦，是不是还想再跌一跤。”程之阳一只手臂挡住她双手的挥舞，另一只手臂在她受伤的腿边虚扶，注意力都在她的步子上，生怕她又摔伤。
可不管程之阳怎么提醒，李青颜就像没听到一样，使着劲把程之阳往门口推。
狗男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程之阳怕碰到她受伤的腿部，不敢用力。
自己的身体只能被她一推再推，直到门边。
此时他也不想再跟一个情绪发疯的人同处一室，只想把电脑带回房间继续工作。
门被李青颜打开。
程之阳拼命用手抓住门框，抵住身体不动，“你让我进去把电脑带走。”
“你以为我会信你，进去你就不出来了。”李青颜的动作一秒也没停。
程之阳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他不再跟她多说，瞅准一个缝隙，就要硬挤进去。到底是男人的力气大一点，眼看程之阳就要挤进门里——
李青颜紧咬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外一推。
“砰”的一声。
房门被用力弹开，没有防备的程之阳连连后退。李青颜也没料到撞击的力量这么大，惯性让她的身体贴着程之阳一起移动，直到走廊中间才刹住。
因为速度太快，李青颜受伤的腿根本跟不上，动作一停她的身子就直直要往右边倒。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程之阳根本来不及考虑，伸开长臂，直接捞起她，就往要跌落的反方向——自己的胸口按。
夜里十一点，长长的走廊只有两边的壁灯亮着微弱的光。
李青颜的头靠在程之阳的胸膛上，半天没缓过神。
她缓缓地眨着眼，目光被男人藏蓝色的衬衫占领。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她拥在怀里，她能感受到薄薄的衬衫下，男人肌肤的温度，慢慢传导在她身上。李青颜觉得浑身开始发烫。
鼻尖有淡淡的薄荷味，清冽好闻，却没能让她立刻清醒过来。
耳边有不知道谁的，擂鼓般的心跳声。
同样没缓过神来的，还有程之阳。
女孩儿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出于本能伸出手拽住他的衣服，导致现在她的手臂还环在他的腰上。
少女特有的柔软紧紧得贴着他，有香甜的水蜜桃味隐隐传来，萦绕鼻尖。
是她身上沐浴后的味道。
程之阳缓缓眨了下眼，慢慢把头垂下。
少女白皙的脸庞紧紧靠在他的胸膛，头发有些凌乱。
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只能看到黑长浓密的睫毛在向上弯翘，似乎能挠到人的心上。
时间在此刻似乎停止了流动，周围的空气却在不断升温。就在二人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时候，身后传来不大却足够清晰的声音：
“程总？”
这声音让两人从恍惚中惊醒，似乎才意识到眼下姿势的暧昧，两人几乎同时放下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程之阳微微转身，抬眼看到秦方添，脸上表情还算平静，“秦经理，巧啊。”
“巧。”
秦方添要哭了，心里后悔不迭。
自己昨天晚上才撞上那欲说还休的一幕，今天为什么不能吸取教训，还要出来巡楼？
巡楼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巡到这里？
现在这情意绵绵的一幕，我是算看见了呢，还是算看见了呢？
想着自己刚刚抬眼就看到两人紧密相拥、激情四射的画面，秦方添更懊悔的是，自己这张嘴干嘛还要喊程总呢？
都知道两人什么情况了，为什么还藏不住这份惊讶呢？
李青颜没说话，只是点头对秦方添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那个，我先走了。”秦方添不想再掩饰什么，一心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我和你一块儿走。”程之阳淡淡道。
他知道秦方添误会什么了，但是他也不想特意花精力去解释，就想着跟他一块离开，让他觉得自己跟李青颜没什么。
然而。
秦方添这边还没来得及拒绝，程之阳忽然想到自己的电脑还在李青颜的屋里，那上面有很多的工作资料，必须带走。
看来这下更说不清了。
程之阳几不可察地叹口气，“哦，我还有点事，等会再走吧。”
“您忙您忙。”秦经理如释重负，一秒就不见人影。
-
第二天，天气预报说的降雨也没见踪影。
本来指望下雨就能凉快一点的李青颜很失望，但也只能头顶烈日地在工地上继续挥汗如雨。
工程进入到最后一个关键阶段，就是核心文化长廊的建设。李青颜非常用心，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上面。
等晚上回房间后，累得直接往床上一躺，心里做了几次心理建设，都没能爬起来去洗漱。
快八点的时候。
窗外似乎传来雨落下的声音，李青颜竖起耳朵听。没一会儿功夫，雨就越下越大，哗啦哗啦的，像要把地上砸一个坑出来。
果然雨水只会迟到，从不缺席。
李青颜在床上悠哉游哉地想着，突然就听到房门响起了敲门声。
李青颜心里直接咯噔一下，那人不会阴魂不散，又来了吧。
想到他昨天晚上最后进房间的样子，面色铁青，一声不吭，自顾自地把电脑收拾好，然后掉头就走，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那感觉就是气到了再也不想和自己说一句话的地步。
怎么这么快又来了？不可能啊。
李青颜像是想到什么，迅速翻到之前的微信消息，王玲玲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
【姐，大雨倾盆，也阻挡不了我去买西瓜的决心。[握拳]】
【待会给你送半个西瓜，超甜[可爱]】
之前李青颜太累了，只是模模糊糊瞄了眼，这会儿还真是有些想吃西瓜了。
她嘴角弯起来，慢慢起身，往门口走去。
灿烂的笑容在开门的那一瞬僵住了。
我去，怎么又是你。
眼前的程之阳看到李青颜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是一愣。
只是这愣神还没缓过来，就见李青颜迅速变了脸色。
她的目光在他手上的雨伞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兀自冷笑一声，“还真是风雨无阻。”
然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转身就走，连他以为最起码的质问也没有。
这样也好，省心省力。
程之阳关上门，把雨伞撑开放到阳台，然后又像昨天一样，走到写字台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还挺熟门熟路的。
李青颜坐在床上看着他，欲哭无泪。
这些天对他的各种不满浮上心头，在脑海里反复翻涌，李青颜觉得自己的心当真是久久不能平静。
以至于连后面又响起的敲门声也没听见。
-
“程总，怎么是您？”
门外王玲玲的声音激动到开始颤抖。
她本能性地退了一步，又看了眼房门号，没走错啊。
“啊，玲玲，进来吧。”听到说话声才晃过神来的李青颜，下了床就要往门口走。
她走路的速度还不能太快，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王玲玲似乎很焦急的声音，“哦，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诶，进来坐一会——”
还没说完，话就被关门声截断。
李青颜在原地呆楞着，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自己正和已经回过身的程之阳，面无表情地两两相望。
过了两秒。
程之阳举起手上王玲玲硬塞过来的半个西瓜，颇为无辜地问道：“你要吃么？”
李青颜：“”
-
“就不给你吃，一个西瓜籽都不会分给你。”
沙发上，李青颜捧着半个西瓜，另一只手拿着个不锈钢勺子，一勺一勺狠狠戳向西瓜瓤。
红色的汁水伴着黑色的籽滚滚流出，李青颜放了一勺在嘴里，还挺甜。
吃了会儿西瓜，补充点糖分，李青颜觉得自己的心情又平静了。
对于写字桌前那个依然如昨日般勤恳工作的程之阳，李青颜的心态也已经躺平了。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压根就不想管了。
嗯，唯一要想的，就是明天早上见到王玲玲，该怎么跟她解释。不然她还以为我跟程之阳大晚上干什么呢，总不太好。
李青颜兀自点点头，心情也还算很轻松，她觉得这事解释下就好，毕竟自己跟程之阳也没什么其他接触。
但是她没想到她已经解释不清了。
匆忙下楼的王玲玲被震惊慌乱了脑袋，都忘记自己是要回房间，直接走出了前厅，与从外面回来的秦经理撞在一起。
“怎么走路冒冒失失的，一点没有职员的样子。”秦经理严肃道。
即使不是酒店的直接员工，他也完全有资格教训。
“不是，我，我”王玲玲被严厉的批评一吓，话都不经脑子就出来，“我刚刚去青颜姐房间，看见，看见了”
王玲玲抬起眼睛，与秦经理对视的瞬间，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后面的话也被吞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
秦经理见她这副样子，眼睛微眯，想了想，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看见程总了？”
王玲玲一愣，然后拼命点头。
秦经理又往四周望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他们在床上？”
王玲玲还沉浸在秦经理怎么知道的惊讶中，脑子慢半拍，先是直点头。
在秦经理瞳孔地震的当口，又猛摇头，“就看见程总站在里面。”
然后又赶紧补充道：“衣服都穿好的。”
“那你慌个什么劲啊。”秦经理眉毛一挑，“没见过小年轻谈恋爱啊。”
“他们在谈恋爱？？？”这次轮到王玲玲瞳孔地震。
“小声点。”秦经理眉头紧皱。
“哦哦。”王玲玲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眼神却忍不住要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
清冷禁欲的程总竟然会谈恋爱！！！！
为什么我没有以前“不活了”的感觉，还莫名觉得这对cp很般配？
看到王玲玲梦游般地重新去坐电梯回房间，秦经理脸上没了刚刚的淡定。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喃喃庆幸：“幸好我今天没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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