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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因为好玩”


  我犹记得我受伤时谢言眼里几乎压不住的怒火,当时我意识模糊,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现在谢言的手死死擒住我的下颚,让我完全动弹不得,力道强横到足以在我的下巴留下青紫。我不得不思索谢言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

  我在脑中细细回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皇上让人去猎大虫,然后谢言便带我去丛林猎虫,所以是因为我受伤了,谢言迫不得已只能照看我,没有时间去抓大虫。

  皇上对谢言失望了吗?

  所以谢言才会这般生气?

  我一直能理解谢言那种拼尽全力想要争得第一的野心,也明白皇上的认可对他的重大意义,甚至还时不时为他感到心疼担忧。

  但是今日是我给他拖后腿了。

  想到这里,我手心都要渗出汗来,浑身冰冷如坠入深海之中,只有谢言是唯一的浮木。

  我带着歉意和愧疚,轻轻地抓住了谢言的衣襟,甚至不敢看那凶狠的眼神,只低声开口,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对,对不起,我,不该受伤的。”

  “害你,没有抓到大虫,对不起。”

  “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内疚和自责将我严密地包裹住,我感到压抑的窒息,就连声音都带着隐隐的哭腔。

  “呵。”谢言的嗤笑从我头顶传来,我抬头看他,他似是被我气笑了,面上神情稍缓,他用一种陌生又惊异的眼神看我,如同在看什么异类,“封慕秋,你的脑袋里装的是棉花?”

  我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只希望他能直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平息他的怒气。

  但是谢言就喜欢这般,将满腹情绪藏着掖着。有时候他甚至都不说话,我只能通过他的表情去判断他的情绪。他有时说了话,我却如同碰到了难解的哑谜,只能通过猜想去琢磨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吗?”

  谢言的话在我耳侧响起,他说话间呼出的气息落在我耳朵上,我们二人靠得很近,我却不敢有半分缱绻的肖想,生怕自己又将他惹毛了,只得老实回答,“记,记得,你让我不要多管闲事。”

  “那你做到了吗?”谢言变本加厉地贴近我耳侧,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凉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耳尖,像有急促的电流从我耳侧升起,一瞬间便抵达我全身,我面上烫得能煮一壶开水。

  “做到了吗?”他又问。

  今日的谢言十分反常,话多得出奇,他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变故刺|激到了,硬是要将一切拨乱反正,甚至还不吝于苦苦追问。

  我还在思忖着如何回答,却突然身体一僵,我的耳朵突然染上了一片湿润,是谢言他伸出了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我的耳垂。

  怎能如此!

  我被惊得不轻,我虽喜欢谢言,但我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他这样狎昵轻佻的举动,让我感到慌乱害怕,下意识地想从谢言身边逃开。

  但谢言不让我逃,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退意,铁一样的手臂死死把住我的腰,我几乎是挣脱无能。

  偏偏谢言还非要一个答案,一字一顿地问我,“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我现在的脸定是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忍不住开始道歉求饶,“你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我没做到。我错了,你换个方式惩罚我,求求你了。”

  “我真的长记性了,真的。”

  我恨不得给谢言跪下,如今的情况真的太羞耻了。

  谢言死死禁-锢住我的腰,他的唇一直在我耳边流连不去,如果继续这样,我感觉我的耳朵都要起火冒烟。                        

                            

  救命救命!求放过!至少不要是这样的惩罚方式!我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然后用冰块给自己的耳朵降温。

  “这样就受不住,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你喜欢我?”谢言似是有些生气,也有些瞧不起我的胆小,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含着浓烈的鄙夷和轻视。

  我虽害羞,却容不得自己的真心遭到质疑,竟顾不上羞红的脸颊和滚烫的耳侧,直直与他对视。

  此时的谢言唇角噙着几分讥讽,似在嘲笑我的胆小势弱,他好整以暇地看我,凤眸幽深,如宁静的海,令我忍不住沉溺。

  “我,我...”

  “嗯?”他唇角嘲笑的弧度并未收敛,皮笑肉不笑地等着我的下文。

  今夜的谢言好生奇怪,他像是很期待我的大胆告白,就连说出来的话,做的事,都如在撩拨我,让我勇敢地向他求爱。

  那就如他所愿。

  “我的确喜欢你,”我忍不住用手指扣弄床下的被褥,“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忍不住多管闲事。”

  “不是多管闲事。”

  “只要和你有关的事,都不是闲事。”

  我将这些说完,才忽然觉得自己也挺伶牙俐齿,为自己强词夺理的狡辩感到异常骄傲。

  我的话刚落下,谢言唇角的讥笑便收了起来,他沉沉的灰瞳忽而有暗流涌动,似浪似潮,我一时辨不出他的情绪,他却突然朝我靠近,他的唇就像是要落在我的唇上,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但很快他便残忍地勾起唇角,调转了方向,森森的尖牙狠狠地咬住了我的耳朵。

  “痛痛,痛...”我疼得眼泪汪汪。

  谢言上辈子应该是一条狗,所以这辈子才会这般喜欢咬人。我疼得要命,只能尽量往他身上靠,试图缩短距离来缓解那种尖锐的痛感。                        

                            

  过了许久,谢言才慢慢松开我的耳朵,他伸出湿润的舌尖,轻轻舔舐我耳上渗出的血珠,声音低哑地盘问我,“长记性了?”

  我疼得抽气,连忙说,“长记性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

  “若下次再敢受伤,就不会这么简单。”谢言的话冷冷响起,含着严肃尖锐的警告,他的指尖在我下颌轻轻磨挲,如同在逗弄一只乖顺的猫儿。

  我眼角都沁出泪花,只能含泪点头,瓮声瓮气,“我真的知道了。”

  我将头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锦被里,耳尖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我甚至管不了谢言作乱的手,他忽而将我的下巴抬起,那张俊美如神祗的脸朝着我缓缓靠近。

  我真的被他吓怕了,以为又是那样的声东击西,怕我的耳朵又要遭殃,连忙伸手捂住我的耳朵,但是,我这次却估计错了。

  谢言的唇果然如我想象中那般微凉,一个轻而浅的吻落到了我唇上。

  谢言他,吻了我。

  我完全愣住了,就连谢言什么时候松开我下了床榻都没回过神,直到谢言给我端来苦涩的汤药,这才如梦初醒。

  “谢言,你为何亲我?”我眨巴着眼睛,对上谢言冷淡的神色,开口问道。

  谢言也是喜欢我的吗?如果不喜欢我,又怎会亲吻我?我只和喜欢的人亲吻,谢言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此刻的心情就如一个攀登者翻越了重重山脉才终于触到心中那朵最绮丽的花,却害怕这是一场梦境。

  我眼巴巴地望着他,手指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心情甚至比以往告白时还要紧张激动,生怕自己会错意,表错情。

  谢言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的烛火,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面上细微的情绪,他似是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漠的神态,将药碗递到我嘴边,淡声道,“好玩。”                        

                            

  就因为好玩吗?

  我浑身因为那个吻而沸腾的血液都凉了下来,那样亲昵的一个吻,在谢言口中只是因为好玩。

  那他可以因为好玩随意亲吻别人吗?我很想问,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我没再开口,讪讪地将汤药一饮而尽,那种苦涩渗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就连血液都在叫嚣着。

  “好苦。”

  我觉得我需要空间和时间冷静,谢言却一直杵在我身边,姿态清贵地在看折子,时不时抬眸看我,隔一会儿便让我喝水喝药。

  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他说的话令我讨厌。我单方面宣布我要与他绝交几天,等我哪天心情好了,再来喜欢他。

  但是谢言却不许我下床,更不可能让我离开,那锐利的眼睛如鹰,而我则像是在老鹰领地里苟且度日的可怜小动物。

  爹爹的到来解救了我,他急匆匆地进来,给太子行礼后,便将我上下查看,眼睛都红了,“往年我都不让你来,就怕出什么意外,现下竟伤得这般重,你是要把爹爹吓死?”

  “疼不疼?用不用找御医给你开点止痛的药?”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让爹爹看看。”

  我不忍心看我爹这般操心,立刻对他笑得格外灿烂,宽慰道,“不过是不小心划伤了手臂,御医说休养数日就能好。爹爹你就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也不是很疼,御医的汤药很厉害,都不疼!”

  “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这怎么可能不疼,爹都要心疼死了。”

  我爹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十分端方,但是一遇上和我有关的事,便会变得慌不择路,焦灼异常。

  “太子殿下,我这就带犬子回去休养,谢太子殿下抚恤。”                        

                            

  我听我爹这话心头窃喜,甚至唇角都忍不住翘起,但谢言却说,“封公子是为了救孤才受伤,孤有责任照顾好他。他近日可留在太子府休养,太子府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日常诊治的太医也在太子府候着,丞相大可放心。”

  我爹怎么可能放心!

  我爹一听这话,急得额头冒汗,“犬子性子顽劣,身体自幼便弱,休养期间有颇多忌讳,就不劳太子殿下操劳了。”

  “至于忌讳,丞相可说与孤听,孤会留神。”谢言还是不松口,他对我爹以礼相待,眼神却时不时落到我身上,笃定我不敢驳了他的好意。

  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我清了清嗓子,慢慢开口,“草民还是喜欢在家中休养,谢太子好意,草民心领了。”

  我身为伤者的这话一出,就连太子也不好勉强我,毕竟伤者的意愿应当放在首位。谢言没有再说话,给了我一记凶狠的目光,便拂袖而去,我爹立刻将我带回了家里。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爹爹年岁已高,真的再经不起折腾了。”爹爹给我盖好被子,还心有余悸。

  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我都没事,这不是好着吗?”

  “反正没有下次了。”爹爹这次真的有些生气,板起脸来将我的手臂塞回被子里。

  “爹爹,真的有人猎到大虫吗?”我心里还是想着那大虫,如果没人猎到,那是最好,谢言的地位也能稳固,我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很可恶,不知不觉又为他着想。

  “八皇子猎到了,皇上龙颜大悦。”

  “哦。”我有些失望,却又觉得谢言活该,又问我爹行刺之事是何人指使。                        

                            

  我爹眉头拧得很紧,面上的神色凝重,“是镇北将军。”

  “怎么可能是镇北将军?”

  镇北将军和我爹权力制衡多年,他犯不着去刺杀一个太子,断送了自己多年的根基,我想到这里,神色变得凝重。

  “那些行刺的人一口咬死是镇北将军,他百口莫辩,皇上念他多年功劳,将其全族流放。”

  我爹的目光悠悠望着远方,似感慨似惊惧,语气中有种唇亡齿寒的悲凉。

  “那镇北将军的兵权,今后由谁人执掌?”我心下已有了隐约的猜测,却依旧问了出来。

  “是太子殿下。”我爹长叹口气,“太子殿下年岁虽轻,但城府完全不逊色于皇上。”

  所有的古怪都在此刻解开了神秘的面纱,谢言事前的叮咛,偏要往深处走的故意,刺客刺伤我时眼中的惊诧,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我忽然感到周身发冷,谢言那双漂亮奇异的灰瞳又掠入我脑中,如毒蛇的凝视,我的耳尖甚至还残留着毒蛇的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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