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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陈北然拽着顾意,一路上都没说话,直接就把人带到了办公室,顾意中途尝试挣脱,但陈北然压根没给她机会,除了走路的节奏还照顾着她的高跟鞋,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

        两人一进办公室,陈北然关上门,力道大到从另一头被紧急叫走的万霖听得都浑身一抖。

        陈北然将顾意整个人禁锢在门后的墙角角落里,他握着她手腕没松,一手撑在顾意耳边的墙上,沉眼垂看她的眼睛。

        说话时,陈北然的声音怒极反笑:“几年不见,胆子变大了?”

        顾意直直看向他,眼睫动了动,眼神放到了陈北然的耳垂上,停一秒又转了回来,没出声。

        陈北然又问:“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就跟着他们过去?”

        被握着的手变得有些僵,顾意捏起拳头动了动,她平定道:“我是记者,取证是我的工作。”

        这解释对记者来说足够合理且寻常,但若出离于记者的身份,对于顾意本身而言,这番作为在陈北然看来太过危险。

        陈北然:“不知道再找个人跟着?”

        顾意:“事发的突然,情况紧急。”

        陈北然:“再怎么紧急,那两个人能跑吗?”

        顾意:“他们是不会跑,但我等不了了。”

        他一问,她一答,表面看似平和顺畅的对话,实则暗地里湍流汹涌,任谁偏颇半分,都有倾覆的可能性。

        僵持的对峙里,必须有人先低头,这场不期而遇的桎梏才能消解。

        陈北然定定看着她,再说话时,声音明显较之前不再坚硬:“给我打个电话,等我过来,很难吗?”说着,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顾意的手腕,似是无声的恳求。

        “等你?”顾意的回复略显诧异,也叫陈北然心头一震。

        她低头,看了看陈北然的胳膊,那道灰白疤痕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把本不该牵扯的过去强行摆到她面前。

        其实某一瞬间,顾意不明白为什么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莫名的联系,哪怕再牵强的文字或者理由,都能把人平和的心境燎的只剩灰冷。

        或许她不想,但她更控制不住。

        她轻轻叫他的名字:“陈北然。”

        顾意抬头,一刹那间满眼低怨,伴着一阵茫然的不甘。

        下一秒,她轻松抽出自己的胳膊,反问陈北然:“你不会真的以为,在咖啡厅坐一个下午,新闻就会自己送上门吧?”

        陈北然掌心落空,却忽然好像有一股只有他自己能感受的凉风,冰冷又尖锐,从他手心往身上钻,不停往骨头里渗。

        顾意仍看着他,眼间越来越明显的疏离,让陈北然生出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畏惧感。

        有爱人,而不可近,每每溯洄魂梦,不知所期的空洞感。

        撑在墙上的手渐渐握成拳,不经意间碰到顾意的头发,触感宛如虚无的发丝,从他指尖溜走,似也是在嘲弄他。

        陈北然别开眼,他望了眼窗边的诊疗床,然后又低头看了看顾意手腕上的红印,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吸了一口气跟顾意道歉:“对不起。”

        一是为他今天的行为,二是为之前的行为。

        顾意的视线从陈北然的肩膀越过去,那边的办公桌陈设很简单,一台电脑,几本医书,桌上放着的杯子,看着有些年岁,但用的人谨慎,现下也没什么磨损。

        只是那杯子风格老成,顾意还记得自己买它的时候,被老板问是不是要送给爸爸的。

        再往上,椅子上搭着件白大褂,这突然让她想起了万霖。

        缓了缓心绪,顾意轻声提醒:“张志松表哥医闹是受人教唆的,如果他们在万霖那边讨不到好,可能会把矛头对准你。”

        她看着陈北然的发顶,接着道:“你自己要小心。”

        一阵静默。

        忽然,一直低着头的陈北然低笑了下,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闷沉中带着几分释然,他抬头,眼神又黑又清:“不是当我死了吗?还管这些做什么?”

        听得出这话里的戏谑,顾意的脾气重新被挑起。

        顾意跟着冷笑了下,她歪头,眯了眼道:“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手上。”

        不知为何,被挑衅的人,心情反而明朗不少。

        陈北然的视线从顾意的眉尾缓缓落到眼角,停在那颗泪痣上,他静静看着不说话,就觉得曾经飘摇不定的真实感,在此刻得到安放。

        他并起双指,不轻不重地在顾意的眼角点了下,道:“我等着看。”

        顾意走后没多久,赶过来的万霖探着脑袋朝门里看,发现只有陈北然独自坐在办公桌后,他将手背到身后,边往里走边确认:“走了?”

        陈北然:“嗯。”

        想起刚才的情景,万霖双手撑到桌上,伏下整个身子,恨铁不成钢地问:“我说,你怎么想的,刚才就让人姑娘自己光着脚走出来?”

        闻言,陈北然愣了下,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气糊涂了。”

        十几分钟后,顾意赶到顾慎所说的地方,顾延呈刚好进心电图检查室。

        坐在候诊椅上的顾慎看见来人,直接说出顾意最关心的问题:“目前来看,结果一切正常。”他记着顾成明的还,没说的太细。

        顾意仍旧不放心,她问:“医生怎么说?”

        顾慎:“等这个弄完,再找医生细聊。”

        点点头,顾意坐到顾慎的身边,两人一起等着顾延呈出来。

        医院走廊上,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瓶瓶罐罐的声音里,顾慎疑惑问:“怎么这么久才来?”

        顾意的手指在腿上敲了两下,胡诌了个理由:“台里有点事,耽搁了。”

        这是顾慎第三十七次听到这个理由,他挑了下眉,往后仰了下,也不打算拆穿她。

        他靠着椅背,盯着超声检查室的指示灯一秒没松,问顾意:“陈北然回来这么久了,打算怎么办?”

        顾意扬眉:“各忙各的,该怎么着怎么着呗。”

        这句话的背后,大多都隐匿着更深层的含义,而作为心理学教授,顾慎能将顾意的想法猜至七八分。

        顿了顿,顾慎冷不丁问顾意:“你知道爷爷和奶奶怎么认识的吗?”

        顾意转头,捕捉到顾慎眼尾最后一秒的怅惋,关于这类话题,顾延呈从未在家中提起。

        顾慎微微抿了下唇,他声音和缓,像是怕打扰到故事里的人:“爷爷国大本科毕业那年,去参加毕业典礼,但是跑错了礼堂,误打误撞进了博士生的毕业典礼。”

        “他刚一进去,就看见了在台上发言的优秀毕业生。”说着顾慎转头,对顾意笑了下:“就是咱奶奶。”

        顾意和顾慎的奶奶,顾延呈的发妻,卿晚桂。

        “我不知道奶奶年轻时候什么样,但是爷爷说,当时感觉天地间就只看得见奶奶一个人,她站在台上跟仙女一样。”

        顾意听完,也忍不住低头轻笑一声,她想不到顾延呈会这样形容。

        “听爷爷说,当时追奶奶的人可多了,能从那个礼堂排到校门口去,咱爷爷也没啥才艺,所以只好时不时地给奶奶做饭吃。”

        也许是天意,顾延呈做的饭,恰好能合卿晚桂的胃口,只是他从来都只送饭,也不说些其他,卿晚桂也不说破,两人保持着平静的默契。

        直到有一天,顾延呈怕她总吃一类菜系免不了会腻,故而试探性地问:“卿学姐,要不要给你换个口味?”

        卿晚桂低了低眼,柔声说:“我喜欢现在的味道,以后也喜欢。”

        当时的顾延呈,在原地僵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成了。

        顾慎:“奶奶比爷爷大六岁,还是教育学博士,不少大学都想请她去当老师,时间久了,必然能有一番成就,但是跟爷爷结结婚没几年,因为爷爷说想要去经商,奶奶就毅然辞职回家照顾俩孩子。”

        “那时候爷爷其实是极力反对的,说自己的选择不应该成为她的束缚,但是你猜奶奶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顾意无声摇头,顾慎幽深道:“奶奶说:我们各自让出十年的时间给对方,等你成功了,再来换我。”

        可叫顾延呈没想到的是,卿晚桂这一让,让的就是一生的时间。

        没有用到十年时间,顾延呈仅用六年的时间就开创了一片事业,生意如日中天之际,却收到家中来信,卿晚桂突发重疾去世,走时手里还紧紧攥着要给顾延呈寄去的换季衣服,到最后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顾延呈赶回家中,抱着卿晚归冰冷的身体,没有眼泪,也没有话,放空的眼神如同死了一般。

        等第二天有人再去看他时,发现顾延呈他一夜白头,满目悲戚。

        长达半个月的时间,顾延呈不跟人交流,不踏出房门一步,只愿意在卿晚桂生活过的地方走动,浑身尽是萧条之相,毫无生气。

        直到他整理卿晚桂的遗物时,发现一本从未见过的日记本,上面有卿晚桂记录的两人相知的所有故事。

        “今天有个跑错礼堂的本科学弟,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可爱。”

        “我从小就不爱吃鱼,但是他做的真的不错。”

        “今天他来的晚了点,我还以为跟那些人一样中途而废了呢。”

        “还好,他来了。”

        “其实我真的想换换口味了,但我怕万一说的不好,他会误会。”

        “他想经商,又担心家里的事,我打算辞职,照顾好家里让他放心。”

        “他说他的选择不应该是我的束缚,但我的存在,也不应该是他的束缚。”

        “我比他虚长几岁,这次理应是我先让他。”

        “他做到了。”

        看见最后几句话,顾延呈彻底崩溃,他抱着那本笔记本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断扯自己的头发,他未曾想,自己的一个决定,就此桎梏了卿晚桂的一生。

        从那时起,顾延呈无心照看生意,一心扑在两个孩子身上,将他们抚养成才。

        而顾意出生时,作为顾家的第一个女孩子,经历了大半人间风雨的顾延呈看见后,眼尾红了一片,颤巍着声音说:“像。”

        像,像她。

        是以,顾延呈对于顾意的态度便是,她无需有所顾忌,更不用担心外在条件的拘束,只要做她想做的,哪怕只身赴往中东,他都支持。

        李秋琴整的那一出,顾意心里明白,也常问顾延呈,是不是很想看自己安定下来,他都是淡然一笑:我的意见,不能强加给你。

        顾延呈,他在顾意的身上,弥补曾经的遗憾,他最怕的,莫过于顾意因为自己做出什么过头的决定。

        正因如此,他不愿意让顾意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

        听完顾慎的讲述,顾意良久没有回神。

        顾慎叫她:“顾意。”一旦认真起来,顾慎从不喊她小名。

        顾意:“嗯?”

        顾慎:“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意扯了扯唇角,顾慎说的这些,意思显而易见,让她不要受外界影响,尽管做自己想做的。

        大约在顾慎看来,她想做的只有那么一件,仅是这么些年的等待,也不该再犹豫。

        可她害怕的,也是那一件。

        没正面回答,顾意出其不意反问他:“这些你都从哪听来的?”

        顾慎耸耸肩:“一半爷爷说的,一半我爸说的。”

        如果说顾延呈在家里鲜少提及卿晚桂,那么单独跟顾慎说起来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所以顾意有理由怀疑,顾慎和顾延呈聊天的时候,运用心理学技巧进行了刻意引导。

        顾意撇了下嘴,嫌弃似地说:“做个人吧。”

        顾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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