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深秋(九)
这人今日竟然如此赏脸!
元念初受宠若惊,虽不知自己哪儿又取悦了言嘉赐,但眼瞧着这人脸色转晴,不由得心下也是一松,便问起了正事:“最近的山中的巡逻安排的如何?”
言嘉赐细细嚼完那枚桃仁,喉结上下滑动,白玉似的手指不急不缓的将那缕青丝绕进修长的指尖把玩,口中回道:“你放心,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了,现下最重要的是要保证你的安全,你可明白?”
元念初可没发觉自己的头发到了言嘉赐手中,她将食盒随便搁在身侧,盘了一条腿坐在床沿,道:“既然已经将锁链仍旧在我身上的消息放出去,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
言嘉赐“嗯”了一声,有些神不思蜀的模样,手中仍攥着那缕头发没放开,只沉声问道:“你如何断定那些人一定会来呢?”
元念初摇摇头,此时此刻才露出一丝犹疑的面色:“凶手到底会不会来……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但成阳大师兄苦心搜寻这样久也没找到一丝线索,这说明要么就是凶手实力远在我们之上,要么……”,她眼色幽深,语中未尽之意不言而明,继续道:“眼下咱们除了守株待兔,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站起身来,言嘉赐没防备,本松松圈着的那缕青丝就这样从手心溜走,他后知后觉的蜷了蜷手指,似乎想要抓住掌心中那抹奇异的酥麻感,又似乎是想要抓住一点别的什么。
还不等他仔细分辨,元念初已经开始催他离开:“等下你早点回去吧,一直呆在这里,我怕别人会起疑。”
言嘉赐默了默,也跟着站起身来,他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雪白陶瓷做的小人。
小瓷人差不多有茶壶那样高,身穿一套红色玄纹云袖的小衣服,五官极为精细。只见言嘉赐轻轻朝小瓷人吹了一口气,那小瓷人便自言嘉赐的掌心活了过来。
它先是伸了伸胳膊,又活动了一下双腿,接着便“嘿咻”一声,往方桌上一跃,稳稳的落下后,几步奔到元念出旁边,伸出雪白的双臂,仰起小脸来,“姐姐,贴贴。”
一瞧便是极为喜欢元念初的模样。
元念初伏低身子,凑近了细细打量小瓷人,口中好奇道:“这是什么啊?”一边摊开掌心,示意小瓷人跳到自己掌心中。
言嘉赐眼瞧着她这爱不释手的模样,耐心解释:“这是我十岁那年,母亲送我的生辰礼物。每一年皆需取我的一滴精血喂它,是认主之物,它能……”
说话间,元念初已将小瓷人托起来,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瓷人的面颊,触感清凉光滑,舒服非常,口中问道:“它能做什么?”
然而过了好一会,都没听见言嘉赐出声,元念初疑惑的扭头看去,“你怎么不说了?”
哪曾想两人眸光才一相触,言嘉赐便猛然侧头躲开,只留下一段露在衣襟之外的修长脖子与不住上下滑动的喉结给她看。
“哎?你这是……?”元念初抬手,想要将言嘉赐拉回来,没曾想言嘉赐长腿一跨,突然大大的退了一步,竟然将她躲了开去。
……这是怎么了?元念初满脑子浆糊,正想继续问,却见言嘉赐站得更远了。
他疾步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却没有回头,只骄矜道:“这小瓷人乃是我幼时最珍惜之物,你……你若是在狱中带着无聊,有它陪你聊聊天解闷也好。可不许……不许……”
元念初奇怪的望着他,却只能看见言嘉赐的背影:“不许什么呀?”
言嘉赐却不再解释,只低低道:“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元念初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叫住,心头不由又困惑起来,自己方才……应该……真的没有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吧?
罢了罢了,既然他还愿意将这小瓷人留给自己,想来便是无碍。
她心心念念着小瓷人,用食指挠了挠小瓷人的腰侧,惹的小瓷人痒的在桌上滚来滚去的,极为开心的模样。
元念初托着下巴趴在桌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小瓷人玩耍,她觉得自己能这就看一整日。只不过……她越看越觉得这小瓷人竟然和言嘉赐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活脱脱就是幼时言嘉赐的模样。
元念初闷笑,不愧是言嘉赐拿自己精血喂养出来的小宝贝,不过这个小瓷人的脾气可比言嘉赐好多了。
入夜时分,久不见生人的幡冢山又迎来了它的第四位客人。
李正信偷偷摸摸的将木门打开了个缝,一个闪身,就溜了进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蹦蹦蹦的,就快要从自己的喉咙里跳出来了——在别的门派的地盘上、闯别的门派的牢狱,这种在别人暴怒边缘蹦哒的事他可还是第一次干。
一路小心翼翼、东躲西藏的摸过来,不论是身体还是心弦,都紧张到了一轮新的高度,等到终于溜进了大门,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来。李正信正要站起身来,便听见一阵低沉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何人竟敢擅闯我幡冢山,可是不要命了?”
刚刚缓和下来的心跳立马就压不住了,扑通扑通眼瞧着就要从嘴里跳出来,李正信硬着头皮慢慢回过身,眼皮都不敢掀起来,就怕冒犯了对方,只抱拳道:“晚辈……晚辈……多有冒犯……还望……”
“靠你啊元念初!逗我好玩吗?!”李正信旋身就是一记飞踢甩出,元念初大笑一声,利落后翻,轻松躲了开去,双手背在身后,满脸笑容。
李正信口中虽在骂着,但面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元念初问道:“李师兄怎么来了?不是说你伤的极重,只能专心养伤,连地都拘着不让下吗?”
李正信没正面回答这问题,方才面上的喜悦缓缓转为惨淡,他走至桌边坐下,望着屋内拿唯一一盏油灯,只道:“你在这儿呆着,可得照顾好自己,毕竟受伤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元念初不以为意,她也坐了下来,指尖星芒一闪,溢出点点莹光,“我都快好的差不多啦,倒是李师兄你,怎么看着还是病歪歪的,这可不是天星派大师兄的做派啊!”
李正信作势要给她凿一个狠狠的栗,手高高的举起,却没真正落下来,只是低下了头,呆呆的看着桌面:“我已经托师父向……向阆山求情,这幡冢山终究不是可以长久呆着的地方,早日出来,我们几个人也能早日安心”,他声音转低,“那日在秘境中……”
元念初打断道:“李师兄。”
李正信被她一下子截住话头,他抬起头来,看着元念初温和的眉眼,不由苦笑道:“枉我痴长你们那么多岁,那一日却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他内心实在觉得极羞愧难挡,却还是强忍住酸涩,继续道:“秘境中发生的事,分明不是你的错,却累你被困此处”,他忽然一笑,笑中满满的都是自我怀疑:“而我……而我却……算了,不说也罢!”
石洞内一时无人说话,夜半寂寥。
李正信忽然开口:“你说,我苦苦修炼这么些年,起早贪黑、淬炼灵力、闯荡秘境,从不敢懈怠一丝半毫,然而到底有什么用?我什么都护不住,什么都做不好。”
元念初挪开视线,看向烛火,那短短的一截火苗在黑暗中摇曳,好像下一刻就要熄灭,她静静道:“当年我还未入山门前,是个孤儿,成日里想的就是如何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后来我入阆山,我衣食不缺,就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了。后来师尊长老们都说,只要修炼到化神,就可拯救苍生,护卫一方百姓,于是我就拼了命的修炼,可结果……”
她静了静,脑中又不受控制的回想起秘境中的那沾满了鲜血的一夜,“到现在,我也不知修炼到底有何用……也许,等咱们有朝一日,真的修炼到了化神,就能知道这修炼意义所在了吧。”
李正信惨烈一笑,“空明界没有化神修士,已经许久了……”
元念初摇了摇头:“拼命试过,总比倒头再来懊悔,好的多吧?”
李正信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着一个纯白的小人突然出现,吭哧吭哧自元念初的左肩后侧爬了上来,气喘虚虚的撑住双膝休息了一会后,便直接坐在了元念初的肩膀处,双腿则悬在空中,悠闲的荡来荡去。
李正信眯着眼打量了小人一会,越看越觉得眼熟,犹豫的问道:“……这是……?”
元念初正拿食指给小瓷人顺顺头发,闻言道:“可爱吧?这是师弟送我解闷儿的玩意,一些简单的指令都能听得懂,还会给我剥葡萄吃。”
李正信只觉得自己识海中的重伤又开始痛起来了,他指着小瓷人,满脸的痛心疾首:“言嘉赐给你说……这是给你解闷儿的小玩意?!”
元念初听出他话中的疑问,不禁问道:“……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师弟确实是这样说的,难道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不成?”
李正信摁住自己的太阳穴,极力挡住自己满脸的高深莫测,遮遮掩掩道:“……倒也不是什么宝物,啊……对了,元师妹今夜可用了饭食?”
……您这话题转移的略有些拙劣了,元念初无语的看了眼李正信,又低头去逗弄小瓷人,口中道:“倒是用了些饭菜。”
她心中暗想,听李师兄的意思,这小瓷人约莫有些来头,但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宝物……
对!定然如此!小瓷人这么可爱,她可舍不得那么早还回去。
李正信本是随口转移话题,却没想到元念初真用了晚膳,他暗道这阆山对被关押的弟子竟然还照顾的如此周到,阆山剑宗果然不是徒有虚名,正想要再夸赞阆山一番,却见元念初神情突然一凛,低声道:“有人来了!”
李正信一慌,猛地站起身来,四处一寻,却发现这山洞里光秃秃的,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没有。突然,他眼睛一扫,那木床便入了眼,李正信心头暗喜,动作极其迅猛的就往床下一钻,元念初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元念初看着黑漆漆的床底,沉默了。
……算了吧。
应该没事……的吧?
拱形的木门再一次被悄悄的打开了,久不见生人——啊不,才见了生人不久的幡冢山又迎来了它的第五位客人。
谢悌手依旧是那冷淡的模样,左手覆在身后,右手递过来几本凡人界现今最受欢迎的几本小册子,静静的看着元念初道:“怕你呆坐无趣,拿来给你解闷儿的。”
元念初瞧了一眼那些话本,又抬起头看着谢悌。
而床底,空间实在狭小的不行,李正信和江芸儿被逼着头碰头,肩碰肩,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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