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王府(六)
只见宋尹倏然旋身,右腿如一道鞭甩出,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扫在了李正信脸上,李正信却如遭重击,好似被两百斤的巨汉打了一拳般,重重的的一路摔了出去,直到“轰”的一声,狠狠撞上了十丈后那块乌灰色的巨石之后才止住那道怪力。
撞击的力道太强,巨石的表面刹那间出现了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隙。
脏腑瞬间被重创,肋骨也不知断了多少条,李正信立时喷出一口血来,不待自己缓过劲来,他便想挣扎着起身,却没想到身体竟然被死死的卡在巨石中,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宋尹冷笑,这才转过脸来看着元念初,眼里闪烁着虐杀的嗜血兴奋,“……抓住一个了……现在,轮到你了……”
眼看着李正信怎么都也爬不起来,战斗力只剩下了自己……
元念初深吸一口气,再次拼了老命的朝传音珠中灌入灵力,一边绞尽脑汁的找话题拖延时间,心念急转之下她脱口而出:“其实你我之间都心知肚明,千百年来你心里最恨的人,并不是王宏逸与孙晴岚吧?”
宋尹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缓缓的朝她飘来,笼罩在她周身的森森鬼气冰凉的几乎要凝成了黑色的水滴。
四周变得更冷了,好似隆冬腊月折胶堕指的时候,吸入鼻尖的空气都冻得肺腑生疼。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元念初加快语速,急急道:“你最恨的其实是你自己!你恨的是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你的一生都毁在这两人手里,你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这两人如提线木偶一般操控自己……”
元念初狠狠喘了口气,继续道:“不!你甚至连木偶都不如,在他二人眼中,你不过就是个可以随意丢弃、任意糟践的玩物!你将自己和他二人困在秘境中,说是折磨他们,其实是折磨你自己!”
宋尹终于停住了,阴森森的目光死死的盯住元念初,“你懂什么!你知道些什么就敢这样断定我的一生?!”
这时的元念初也顾不得许多了,硬着头皮破罐子破摔的大喊:“难道不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敢投胎转世?你是怕自己再次投胎在一个弱者身上,受强者愚弄、被世人逼迫,所以你宁愿苟全在这个小小的秘境中畏缩不前,你不过就是一个被过去束缚、永远不敢再朝前走的胆小鬼罢了!”
宋尹勃然大怒,死白的脸猛地凑到元念初跟前,俯视着她斥道:“你既有修仙之资,想来自小就被仙门选中了吧?你一定从来没受过什么苦,从小就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的你,又怎么会明白凡间女子有多无奈!”
“凡间女子生性本弱,更别说世俗教条就好像枷锁烙印一样死死框着你、限着你,动辄得咎!别说强者能肆意压迫你,就是普通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我救王宏逸时不小心有了肌肤之亲,父母亲碍于别人的闲言碎语,定要我随他走,我又怎么会背井离乡,孤苦伶仃,遭此横祸?”
狂风骤起,那阴风凌烈好似钢刀,刮的人面颊生疼。
宋尹疯狂大笑,“不过……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我在这秘境中过得好好地,谁来了不得敬我三分,我为何要出去受那万物为刍狗的苦?”
元念初本想寻着机会激怒宋尹,以求觅得她的破绽,却也没料到听了这番话之后竟也哑然——是的,她虽然是一个孤儿,但自五岁起就被师尊领上了山,五岁之前或许也吃了许许多多的不为人道的苦,但那时候年纪小,苦日子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上山之后虽说修炼辛苦,但却衣食不愁,师门中无论是谁都对自己很好。若是非要较真起来,她这一尚可以说是短暂的一生,的确可以说的上是幸福无忧的。
宋尹见元念初说不出话来,抬手一咬,十指便一一破了个口子,远远看去好似黑色腥臭的液体随着她的手指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那黑液过处,草木土壤全是被腐蚀殆尽的残渣。
再仔细一看,原来那黑色腥臭的液体并非其他,全是一滩又一滩的秽虫。
寒意无孔不入,元念初纵然有灵力护体,也被冻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能够感受到宋尹那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元念初转头望了望远处的李正信,他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嵌在巨石中一动也不动,只剩下精疲力竭的粗喘,却也一声低过一声。
元念初最后再试着朝传音珠中灌入灵力……心中暗自祈祷着会有奇迹发生。
然而又有什么用呢?
莫非言嘉赐来了就能转危为安不成?对阵元婴修为以上的修士,就是再来十个筑基期大圆满的人,也不过是十只兔子对上一只豺狼,何谈胜算,不过是送死罢了。
她终于还是放下了不停注入灵力的手——或许言嘉赐没有听到传音珠的讯息是幸运的,他可能因此能避开这一劫。
毕竟系统不是说过了吗?他才是这个世界里那个能够屠龙的少年。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倒在征途的起点?
元念初努力聚集自己周身灵脉中的灵气,让灵气飞速运转起来——她本已是筑基期大圆满,离修成金丹不过半步之遥。
若是她打不过宋尹,那便借助炼化金丹时所需承受的九天玄雷之刑罚,来战!
就算不能诛灭宋尹,至少也拼尽全力重伤她,为秘境中剩下的弟子们赢得一线生机。
天道感应到有修士即将破镜凝丹,黑夜扭曲成了一个旋涡,滚滚黑色劫云自深空的旋涡中缓慢出现,带着紫色金属光泽的九天玄雷席卷着,声势浩大轰轰而来。
元念初浅浅地笑了,眸中是全是暖意,“你刚才说的问题,我想了想,但是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人生总要去尝试过,才能有千万种可能。”
可惜了,青霜并不在身侧,否则这一战必然酣畅淋漓。
一道紫光闪过,那是九天玄雷的警示——提醒历劫的修士做好准备。
天道虽不仁,但仍愿意留给人一线生机。
沉沉的紫光将元念初整个人包裹其中,细碎的电光卷起她的发丝、裙角,“世间总有千万种可能,不搏上一搏,如何能改变现状呢?”
元念初眸中灼灼,微芒璀璨。
宋尹忽然呆住,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这样的光亮——然而她的记忆早就在一次次的强制转生中变得散乱颠倒不堪,很多很多的事她早就忘了个精光。
是了,那年她还只有十八岁,采药时迷了路,在树林中徘徊到了半夜,满头大汗、精疲力尽瘫倒在地,抬头一看,就见到了触手可及的漫天繁星。
触手可及的银河呐,一伸手,就能抓到。
温软的徐徐夜风拂过她汗湿的额头,静谧的夏夜虫鸣打破,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蝉叫得一声高过一声。
元念初抬手扯下发带,纵身朝宋尹掠去,用牙齿咬住带子,将自己和宋尹死死的绑在了一起。
浓墨一般的劫云翻滚的汹涌,方圆百里之下,无处可逃。
九天玄雷带着世间最坚无可摧的力量,暴躁的劈下,凿破空气,发出利啸。
宋尹浑身一凛,此时再想要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仓促之下,她只得用尽毕生修为筑起一道防护,想要死死挡住这一击。
好似一瞬,又好似过了百年。
第一道天罚终于落下了。
元念初用双腿卡住她的腰,笑的坦率又无畏:“其实你瞧瞧,当修士也不轻松啊。与天斗,生死常悬一线,何来安乐呢?”
宋尹被她牢牢扒着,却腾不出手来将这个无赖丢开,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你没有结界抗天雷,又没有法宝护身!你竟然就敢凝结金丹!你是真的不怕被劈的粉身碎骨、神魂俱消吗?!”
——他瞄的怎么可能不怕,但是今天……这个面子她要定了!
元念初歪了歪头,奇怪道:“怎么可能会怕嘛?我可是阆山首徒,无情剑道的继承人。我不过就是想比一比,你我二人,到底谁的命更硬一些而已。”
宋尹大怒:“你一个小小的筑基期敢和我一个元婴中期比谁命硬?!”
元念初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将宋尹的腰夹的更牢,满脸的无赖相:“按道理来说是比不过啦!但是我知道对于鬼修来说,最畏惧的东西除开佛门之物,就是天劫啦,所以这一次你我之间,谁胜谁负可还不好说哦。”
说话只见,第二道天雷已然蓄了更盛的威力,携着雷霆之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劈下。
玄雷狠狠砸在了二人的身上。
宋尹周身的鬼气顿时不稳,开始四处乱溢,身体的边缘已经开始消散。
周身的肌肤像是沁在了烈火中,元念初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皮开肉绽似的焦臭味道,满头满脸都是从自己眼、鼻、口中流下的鲜血。
啧……这也太狼狈了。
而第三道劫雷已然就在眼下。
宋尹已然疯魔,她放弃了防护,双手死死的掐住元念初的脖子,神色怨毒:“我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玄雷已轰然而至……
一柄黑色的重剑突然出现在了半空,锋利似熔浆般的剑意斩断了宋尹青白的双腕,剑势却并不停止,径自朝着那劈下的劫雷呼啸而去!
但那一剑就像是一滴落入沧溟海的水滴,半点水花也无。
言嘉赐眼瞧着元念初就要湮没在那片紫光中,目眦尽裂:“元念初!”
元念初刚得自由,立刻反身一跃——然而劫雷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她没了青霜,御不了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
一道白影忽然压下,一时间元念初的视线里明晃晃的全是那个人极乌黑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分明该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此刻却好似凶狠又护食的狼,将她整个人死死的护在身下。
第三道劫雷终于落下了。
元念初听见他闷哼一声,如红缨般的唇染上了鲜红的血色。
此时此刻,她的眼中终于全是他了。
谢悌笑了:“元师妹,你可真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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