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探香闺
孟老夫人缓声对绿萝道:“这可是老身压箱底的东西,等岚儿有了孩儿再给她。你去换那个朱漆戗金菱纹奁来。”
绿萝疑惑了一下,她看这匣子单独放着,以为是孟老夫人准备好要给出去的,谁知竟然不是。不过她很快福身应允,转身把手中的妆奁放回上锁的柜中,重新拿了孟老夫人交代的那个出来。
孟老夫人伸出瘦弱的手要接过妆奁,孟岚急忙先从绿萝手中接过,放在软榻上,待祖母打开。
那妆奁没有上锁,就算如孟老夫人般瘦弱,也能毫不费力地打开盖子。
这个妆奁里装了满满当当的鸽血红,璀璨夺目。
孟岚一时惊呆了,就算她不爱宝石,也知道鸽血红的珍贵与难得。它的珍贵不单单在于美丽,而在于极度的坚硬,匠人们只需要一点点残次的鸽血红,就能随意在铁器和青铜器上雕刻。
这满满一匣子的佳品鸽血红,怕是连皇上都拿不出来。
甚至这还不是祖母压箱底的宝贝,祖母的宝贝到底还有多少?孟岚不由得好奇。
孟老夫人见她双眼发光,嗔了她一眼:“祖母的不都是你的,怎么像个饿狼模样。这些是奖励你给我找了个孙女婿,下次带他来见祖母,祖母还有别的给你。”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孟老夫人有些气短,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孟岚见状,赶忙帮祖母顺了顺气。
缓了一会儿,孟老夫人重新拉过孟岚的手道:“就算要成亲了,你也要高高兴兴的,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孟老夫人说话语速慢,这句话由她说出来,格外的语重心长。
孟岚感觉自己又快要压制不住眼中的水花了,匆忙挤出一个笑来凝望着祖母:“您放心,只有我让别人受委屈的份。”
一个宽心的笑容出现在孟老夫人灰败的面容上:“那我就放心了,好了,你和你娘去吧,别和我这老婆子呆一起。”
孟老夫人又像来时那样挥了挥手,却是赶她们走了,同时微微偏过脑袋,阖上眼睛。
孟夫人眼睛也有些红,上前拉着孟岚给孟老夫人行礼,也不再多叨扰她,尽量安静的离开了正房。
捧着沉沉甸甸的妆奁,孟岚心下难受,哽咽着问母亲:“娘,祖母的病得多久才能治好。”
孟夫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孟岚终于还是没忍住,潸潸流下泪来。
因为头一日哭了许久,第二天早晨起来,孟岚的两只眼睛都红肿如桃,把桂圆和荔枝都吓了一跳。
荔枝想去冰窖中取些冰来给孟岚敷敷眼睛,却被她阻止了:“不必了,今日我不上妆,估摸着午后便消了。”
荔枝只得应是,却还是偷偷跟厨房的婆子要了两个鸡蛋来,给她消肿。
不过那鸡蛋用处甚小,滚了半天也无甚作用,荔枝只好作罢,寄希望于自行消肿了。
孟岚本想看看打当剩下的几间大铺子的账本,挑挑有没有能光明正大的将他们账上银两划走的方法,但是眼睛实在不舒服,便随手把账本扔在榻前小案上,自己小憩起来。
桂圆和荔枝也没再打扰她,掩了门便出去了。
栾昇溜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么一副美人春睡图。
虽然求了孟岚,让她帮自己找血玉镯,但要是只将此事依赖于她,显然不太现实。
谢参将既然能写下信物在嵩阳孟家,那必然是太傅经手过的消息,不会有差。
栾昇原先就打算双管齐下,一边糊弄着孟岚让她帮忙,一边自己找机会来孟家翻找。多亏孟岚先前告诉了他孟府内部的具体布局,省了他许多麻烦。
他今日先去了库房,结果锁住库房的锁头格外精妙。太子爷平日能靠自己的机敏开点简单的锁头,可这锁头太精细,怕是精通于此的匠人都很难打开,更别说是没学过这东西的太子爷了。
栾昇转身便走,藏到库房前的账房去,准备把库房钥匙偷出来。可天公不作巧,账房先生今日同孟老爷出去了,钥匙也随身带着。
账房里的小童为了推脱来支账的侍从,说还有把钥匙放在小姐那里。侍从自然不敢去找小姐拿钥匙支账,可是栾昇敢啊,他两个转身间就摸到了西厢房的里间,听里面安静无声,便摸了进来。
谁知道孟岚如此勤勉忙碌的人,都快过了巳时了,还在睡着。
栾昇自问不是君子,但也做不出小人行径。可当他看到微笼的轻纱帐中,微微透出的鸦羽长发时,竟然鬼迷心窍的上了前,隔着一层薄纱凝望着那张粉面。
她因为睡着,没有上妆,小小的耳垂也没有戴那碍眼的坠子,更显得可怜可爱。不知为何,她闭着的眼皮粉嘟嘟的,樱唇也紧紧抿着,像是哭过之后的疲累。
昨日她明明也是欢喜的,不知归家后又发生了什么,怎么哭了呢?
栾昇刚想掀开帘子细细查看,外间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朝她所睡着的内室而来。栾昇稍稍判断了下,离窗太远不好出去,只得先闪身躲入衣柜中,再做打算。
桂圆急急敲门,见无人应答,直接推门而入大喊道:“小姐!不好了!咱家汴京的铺子已全部被征了!”
孟岚本就是浅眠,闻言惊身而起,笼着薄被皱眉问她:“你不要急,慢慢说,何时被征的?为何被征?爹怎么说?是单征了咱们家的还是也征了许多别家的铺子?”
栾昇在衣柜里也蹙起眉头,老贼竟然缺银子到如此地步?对商户们都下手了。
只听桂圆气喘吁吁地回答:“就是前日被征的!汴京的总掌柜连夜遣人送的信,说是要用商铺的营收赈灾!老爷说他接了舅老爷的信后就安排掌柜们把账划走了小半,算是保住了咱家在汴京近半的产业。总掌柜信中还道,除了皇亲国戚的产业,汴京大些的商铺几乎全被征完了,皇上还下令,不让掌柜们离开,须得继续在铺中经营,铺子以后所有盈余全部归入国库!”
用民脂民膏赈灾?这皇上还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不但抢了铺子,还要抢人!
孟岚气愤捶榻:“你快来与我梳洗,汴京的铺子已无力回天,须得尽快保全更多嵩阳的产业。”
桂圆应是,快速给孟岚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服侍她穿上了外衫,一刻也没耽搁,就出门了。
栾昇听一阵细碎脚步离去后再无声音,便从衣柜中出来,准备去翻找一番库房的钥匙。
那般重要的东西,她应当是会放在一个既能常常看见,又不会被轻易拿到的地方。
女儿家的闺房精致整洁,找这样的地方不难。他刚刚所藏身的衣柜旁,就有一个檀木的大柜子,又沉又重,还上了两处锁,一看就是放贵重物品的。
这两个锁没有库房的锁精巧,栾昇不多时便打开了,但里面放的东西不是钥匙,也不是宝石首饰,而是许许多多的话本子。
“《负心汉报应实录》?《娇女与三个郎君》?《与状元郎的十二个夜晚》?这都什么东西!”
一看这几个话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书,尤其是后面这两本!是姑娘家该看的吗,要不是看她现下为家中产业奔忙,他必要好好与她谈谈。
栾昇克制住自己想将这些书都给她撕了的冲动,尽量平静下来,重新给这柜子上好锁。
不在此处,又在哪里呢?
他看向了孟岚刚刚坐过的梳妆台。
小叶紫檀的梳妆台中间是面嵌了玛瑙的镜子,两边是可以抽拉出来的妆奁,现下两边妆奁上也各自有个锁扣,无法抽出。
栾昇用了巧劲,顺着一点点细微的缝隙晃了晃妆奁,左边那个有微微的钥匙碰撞的声音。
他举起手,正要试探着去拨弄锁扣,西厢房院中又响起了绣鞋走近的声音。
孟岚先去了账房找账房先生,想吩咐他开了库房,找人从中挑些珍稀的宝贝来,然后亲自运到乡下的庄子上去,可没成想今日先生出门去了。孟岚只好嘱咐桂圆同小童们先把账册都分类理出来,她自己回屋取备用的库房钥匙。
进了自己挂满葡萄藤的院子,又拐到内室房前,孟岚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她的纱窗是极浅的红色,但刚刚似乎有个白色的东西在屋中,以至于纱窗透出的颜色变成了妃色,定睛一看,又是红色了,仿佛刹那前的妃色只是她的错觉。
孟岚尽管觉得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肿了眼睛,一瞬间花了眼,但也不敢不提起警惕。
她走到门前先大声喊道:“松枝桂圆,和我一起进来。”随后才缓缓地开了房门。
屋中并无一个人在,梳妆台上一些摆放整齐的小玩意儿丝毫未乱,里间的门未开,一切都和她走之前的模样并无区别。
看来真是自己看花眼了。
孟岚松了一口气,正要打开梳妆台左边的妆奁去拿钥匙,突然心念一动。
她从梳妆台上拿了只较为锋利的簪子,把步子放得极轻,走到里间门前,几近无声的推开了门。
她珍藏的话本子旁,正巧放了一个宽大的衣柜,躲进一两个人不成问题。
孟岚猛地拉开衣柜门,大声呵斥:“谁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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