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浮生若梦梦中几山重

我在殿中昏昏沉沉睡了三天。

醒来后，韵律告诉我国师远游回来了，是他把我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小牧扑在我身上大哭特哭，之雅也是担忧地看着我。

韵律说，在我昏睡的后，游弋就赶了回来，确定我没事了，就手执长剑冲进了大殿，没有言语就一剑刺进了凌楚清的肩窝，鲜血顺着明黄的龙袍滴落在地上，那一刻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包括这夜沧的主君，我的兄长，凌楚清。游弋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皇帝，说皇帝无德，若是任意妄为，他不介意另立新君，而那一剑不过是一个教训，随后扬长而去。私底下，所有人都说，一直以为国师是那九天之上的神祗，却在那一天化身修罗。

而我醒来的一天前，澜国和夜沧达成协议，两国之间十五年之内不会再有战争，但是夜沧必须向澜国每年提供百颗珍贵瑚珠的交易，而那所谓的瑚珠，是夜沧独有的血珊瑚产的眼泪，每年的产量不过两百颗。

她说，其实澜国的条件，或者说是洛寒离的条件，是两国联姻，让我以公主之尊嫁到澜国。可是凌楚清当场拂袖而去，并留下一句决绝的话，他说我乃是夜沧储君，若没有一国的聘礼，是断然不会让我远嫁他国，若是澜国非要以此为借口开战，夜沧的士兵也不是吃素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澜国国书上的和平共处三十年也被减半，成了十五年，外加的条件变成了瑚珠的交易。

当我听到些事，第一想到的，是我原来还值十五年的和平，外加百颗瑚珠；第二想到的，是我睡了这么久，久得世事有了定局。

还有就是，言中剑尚未痊愈就被派往边界，要他戍守边疆，无召不得入京。而言甄因为日夜操劳，终于在言中剑离开后病倒。我知道言甄彼时已经身受重伤，那个被凌楚清一剑刺中的人就是她。我说让韵律去找原木藜，请他帮忙照看一下，韵律回来说，原木藜去深山里采药去了，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说起来，我也是很久没有见他了。

现在的斓羽宫依旧冷清，没有什么人，想来的也被我打发掉了。游弋几乎是在我一醒来就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憔悴，脸色苍白，原本合体的衣裳也变得宽大。而我，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流下泪来。他有些惊惶，坐在我身边极为小心得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让我靠在的怀里，轻拍着我的脊背，耳边是他的喃喃低语，“夕儿不怕。”听到他的声音，我哭得更凶。他不明所以地抱着我，只想给我温暖，却忘记了，他的身体一向沁凉……如冰。

许久之后，我伸手推开他，面朝里躺下，不再接受他的触碰，“游弋，你走吧，以后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这斓羽宫……你就不要再来了。”

我听到他身体踉跄一下撞在床栏上，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看到光滑白皙的手腕有些冷，他哑着声音从口中吐出三个字，“佛珠呢？”我依旧躺着没有说话，他却是一阵盛怒，伸手将边上的灯台击得粉碎，“既然我能抹去你的记忆一次，就能抹去第二次，第三次！”

我翻身坐起来，看着他略显狰狞的脸，轻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那我给你，此生，你我再无瓜葛，师父。”

“你……”许是怒火攻心，游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看了我许久，眼睛渐渐恢复成平常颜色，抬手拿出一支白色瓷瓶，放到枕边，“这个每日一粒！”然后甩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有些心痛。其实，那些只不过是我梦中所见，也不过是我来确定身份的手段。

而他是关心则乱。

我醒来的消息一被传开，下午的时候凌楚清就派内侍送来了许多珍馐佳肴，名品珠宝，说是向我赔罪。那种没有诚意的道歉，我哪里需要，那些东西不过是礼部随意挑选，怕是凌楚清连见都未曾见到吧。

我开始喜欢发呆，看着一件事物，久久不曾离开。思绪却依旧在梦中轮转，那些梦境很真实，原来就是我的前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是谁，我在找谁，我失去了什么。

小牧还是喜欢粘着我，就坐在我身边也不说话，就窝在我身边，看我发呆。不时拽拽我的衣裳，摸摸自己身上的流苏，或者从碟子里拿一块点心，小声地啃。

而之雅就坐在一边捧着一本兵书细细地看，轻轻的翻页声响在耳边。韵律她每天认真研习我以前的曲子，让那把“相随”再度在她的手下奏出悠扬乐曲。那种调子，是高山云雾的空灵飘渺，是来自天空的仙乐飘飘。

我们似乎淡忘了世界，也被世界所遗忘。这里名副其实地成了冷宫。

一只黄莺倒是时常飞到我的窗口，时而瞪着滴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时而回头啄啄羽毛，在桌子上觅些吃食。小牧很喜欢它，总是趁它贪吃的时候，将它抓在手里，然后就看到一场人鸟大战，小牧要对他喂食，黄莺就是绷着嘴不肯开口。还用极为幽怨的眼睛看着我，希望我能助他逃离困境。

每当这时，之雅就会瞥一眼小牧手里的黄莺，冷哼一声，“不知悔改！”对我们来说，这只黄莺却是太傻，太笨，为了食物，放弃了自由。这，难道就是动物本性吗？

“小牧，”我看着小牧越抓越紧的手，开口提醒到。小牧听到我叫他，哒哒哒就跑了过来，朝着我甜甜一笑，“莲姐姐。”我看着它手里的黄莺，看到它亮晶晶的眸子，抬手摸了摸小牧的头发，“别抓太紧了，兔子急了可会咬人。”

随之就看到鸟儿眼中绝望和惊恐的神色，我心说，这鸟儿实在是太通灵性了！却未曾想到，它在监视着整个斓羽宫的上上下下。

我一直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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