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愿来生不在此间
梵宫最为奇怪，他变成一缕游魂，刚醒来就发现天亮了，差一丝就直接被太阳之气烧成飞灰。
幸亏看见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了进去，现在还在跟下水道的蛤蟆打架，边打边破口大骂，发出吱吱叫声。
还吸引了一群熊孩子来，他却毫无所觉。
外面试炼精彩纷呈。
冷无锋却觉得心下突然一空，好似有什么被人拿走的东西彻底不见了，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警兆，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放出来了。
他坐起身，东张西望，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什么、能挽回什么一般。
门外看守的修士看见他的异常，干脆喊了其他两人一起坐镇洞口。
于此地千里之外。
越见青同黑龙道人站在黑龙城最高的大殿屋脊之上。
自从见到越见青后，这位魇尸龙王就没有变回过正常的模样了，哪怕是路上遇见的修士，没有一人敢抬起头看他的。
看着那双全黑色的眼珠，越见青缓缓点头道：“开始罢。”
魇尸龙王抬起手慢慢张开，无数细小黑羽从他掌心飞出，化作一只只黑羽无言鸟四处飞散。
黑龙城中。
一群修士正坐在云端凉亭之上，各个身着不凡，气势威压最少都是筑基巅峰，其他多是金丹，甚至还有一个元婴。
一个身穿华袍、正在和一群修士谈笑的中年男子突然一手抓住一只黑羽小鸟。
其他修士正要询问，只见那男子突然抬头，双眼已是漆黑之色，再无半点眼白！
“城，城主大人，您这是？？？”
一旁的修士长大嘴一脸震惊。
中年男子话都懒得再说，一手掐住他脖子，指甲划破皮肉，不过两三息功夫，他手里的修士顿时也化作一只魇尸！
其他修士大惊之下，聪明的转身就跑，还有几个妄图使出黑龙道法想杀掉城主。
很快，室内传出几声惊叫，数只魇尸齐齐扑出房门寻找起下一个目标来。
骚乱最开始是从山上，然后迅速点燃全城！
凡人们哭叫奔逃，他们起初试图寻找强大的道派修士庇佑，却发现那些人早已全变成了魇尸，徒增千百饿鬼。
随后人们哀嚎着或携妻带女或独自一人，逃往城外。
反应快、离城门近的人们先逃出去，逃往最近的村落。
而那些刍狗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城里的高贵人们怎么回事。
结果又立即遇上大片饿鬼围村，甚至是由魇尸带领，发号施令的！
短短一柱香功夫，整个小世界的凡人缩水一半，黑龙城凡人修士几乎全变化为饿鬼魇尸。
反而是村落里躲在刍狗中一些修士，带着大批凡人四处奔逃。
这其中最多的就是屠龙道的势力。
……
越见青站在山巅遥望烟火万里，奔逃的人群渺小若尘埃，饿鬼等怪物如同黑潮将大地的每一寸铺满。
“我且去了。”
越见青纵身一跃跳下山崖，目标直指无数鬼怪。
山风将黑龙王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一双黑目慢慢变成琥珀色竖瞳，金红的虹膜如同烈焰燃烧。
等了这么多年，他也是时候出去了。
尤其是有两位老“朋友”帮忙……快了，就快了。
……
越见青仿佛一柄利剑刺穿鬼怪尸潮，从一开始一次杀一个两个，到五个六个，再到一掌就能收割十多条魇尸性命。
实力暴涨的刺激感让他欲罢不能，很快他便展现出一只真正魇尸的本性，嗜杀、疯狂、放纵一切毁灭的欲望。
他不再有所克制，彻底放开自我，陷入无尽的杀戮之中。
他的体型也飞快地膨胀，从常人高低到三丈有余，再到数十丈之高，长着八条巨臂，筋肉虬结，漆黑的双目夸张到大半个脸，一张裂缝般的嘴咧到耳根。
……
孙道人自从上次丢了驻守之地，还损失了所有饿鬼，一时之间也不敢回黑龙城复命。
他仓皇躲在一处村落，想修整一番找个好理由和城主说自己失败全是因为那个屠龙道的王八蛋！
幸好出来的时候带了近千粒鬼丹，若是把这些都变成饿鬼，说不定有机会夺回玄字第七炼鬼山，主要得夺回丹炉。
那可是最金贵的东西，这么多年一共也就造了七座。
他一边想着，一边偷偷摸摸对着村落里的村民打主意，要动这些人可不容易。
先得把镇守杀了，假装是饿鬼暴动造成的，然后再剔除附近两个相互望风的村子的镇守。
三个村子的刍狗，差不多能有半数丹药能变成饿鬼，然后再洗劫一下附近的村落……
反正这都是饿鬼暴动造成的，与他还待在炼鬼山的孙悦山有何关系？
这般想着，他来到村口的水井附近，敲了敲井沿低声喝道：“我乃黑龙城玄字执事孙悦山，荒字一三镇守速速来见！”
不一会，一道黑影飘出井口，声音低哑道：“执事来此有何贵干？”
孙悦山取出一块玉令晃了晃道：“我乃城主心腹，大人命我做一重要之事，需要阁下相助。”
“哦？何事？”
“附耳上来。”
黑影有些疑惑，如果这位“心腹”真的缺人帮忙，自己实力不强，也轮不到自己啊。
不过那城主私令不假，他凑过去打算听听这执事有什么要他做的，若是极难，自己便遁走，他也没那个资格管控自己……
哗！
黑影只看见一面小镜一闪，自己瞬间换了地方。
孙道人嘿嘿一笑，发动八面小镜法宝将之炼化为脓水。
多亏城主赠予此宝给他用，否则做掉这人还不引起注意有些麻烦。
如炮制法做掉附近三个村子的镇守后，孙道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现在，该给那些凡人喂“药”了。
孙道人打量四周低矮的房屋，正准备进屋找第一个倒霉鬼，突然看见远处一道粗大的烟柱缓缓升起，透着深邃的红光。
那个方向……
孙道人脸色剧变，几个纵身跳到附近最高的屋脊上一看。
只见那座遥远的、满是房屋楼阁、总如同标志般的大城，熊熊燃烧起来！
不少细小的“点”驾驭着乌光满天乱飞，飞起来多少，就有多少如同雨点般掉落。
那种遁光，孙悦山很眼熟，他时常用那种遁术赶路。
是道派……黑龙城！黑龙城怎么了？？？黑龙城怎么会出事！
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明明是最安全的地方！从来没有被鬼怪攻破过……
孙悦山脑子嗡嗡作响，头晕目眩。
“阿晴……”
他喃喃自语，“嘉儿、瑞儿……我的……我的…”
孙道人不知哪来的怒火和勇气，驾起乌光冲向黑龙城！
脚下三个村落的村民也被不知名的响动惊醒，只看见远处山峦间有数不尽的东西在跳动，往过来冲！
“饿鬼！是饿鬼！大家快逃啊！”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转身就跑。
殊不知他们最大的阻碍，已经被阴差阳错地解决掉了。
当孙悦山越是接近黑龙城，越是能看见满地乱窜的人和鬼，原本住着村落镇守的福德井里，居然蹦出来全是魇尸！
孙道人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某种真相，但是肯定已经晚了！
太迟了，他想。
但是他还在往前飞。
一道道遁光嗖嗖从他身边擦过，偶有一个好心人会短促地喊一声黑龙城沦陷来提醒他。
孙道人好像聋了，只是往前飞。
他几次遇到有魇尸试图追上他，将他砸落，差点就掉下去。
孙道人干脆随便找个空地匆忙落下，运起土遁消失在原地，只差一丝就被扑来的饿鬼抓住！
当他赶到城里时，这里的魇尸和饿鬼反倒不多，有也是些被打残跑不动的，或是凡人变成的弱小鬼怪。
满目疮痍，遍地残肢。
繁荣大城一夜消亡。
孙道人一边躲一边往自己家中赶去。
自家选的地方在山脚附近，能住在山附近的多是修行之人，实力高强，很是安全。
可孙道人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修士变成的全是魇尸，且更为强大疯狂，欲望也更加复杂、难以满足。
尤其是当他看见自家破碎的院门时，就更加痛苦了。
“阿晴……阿晴…”
他喊了几声，渴望听见哪怕一丝回应。
“阿……”
孙道人眼神呆滞地看着地上撑起半截身子挣扎的饿鬼，她身上仍残留着生前受到的巨创。
她手里紧捏着半条孩童的小腿，牢牢护在怀里。
孙悦山眼前一黑，直挺挺跪倒在地，然后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苍！天！啊！！！！！！”
外面有鬼怪听见响动，慢慢围进院子。
孙道人哽咽着将女人头颅抱在怀里，任由她一口咬住自己手臂。
这一刻他道心崩毁，修为尽散，变成一个只知道伏地哭泣的魇尸。
如若天道有轮回，可否给一个机会，赎尽前世万万罪？
……
千里之外，无道急匆匆地赶到关押冷无锋的洞口，安排三个看守道人去救人，自己进了洞。
只见那个头魁梧的饿鬼王正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无道急忙大喊道：“冷道友！大事不好了！快醒醒！”
冷无锋睁开一条缝瞄他，“怕是晚了，成元道友。”
无道一愣，随即说道：“还来得及，只要道友愿意帮此界之人一把，一切都还来得及啊！”
“说吧。”
“黑龙城沦陷，变成了鬼怪之地。每个村落都有魇尸看守，它们正在把凡人变成鬼怪，我等竭尽全力斩杀一部分魇尸救出一批凡人，此时却出现一头巨大的魇尸，它竟然也可以吞噬同类！”
“什么？！”
“它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有超过元婴的实力了，而且还在飞速变强！你现在快点跟我走，只有你才能抗衡这种怪物！”
冷无锋站起身，本来宽阔的山洞一下显得狭小起来。
饿鬼王猩红的眼睛露出冷漠之色，“你让我去吃那些东西？那些人变成的怪物？”
无道脸色惨白，苦笑着揭开上身衣袍，他胸腹间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
“我现在已经不是魇尸王的对手了。如果你也不能打过它，那所有修士，所有人，都会变成它的食物，整个世界都变成它的食粮！”
无道魁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
“纵使赔上所有的修士，我们也希望…有人能活下来，如果你…能帮我们的话。”
冷无锋沉默不言。
无道安静片刻，然后站起身攥紧浸染鲜血的拳头，声音又轻又飘渺。
“即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我们理应有活下来的权力，对吧……”
“就算死绝，也要争，我们自己争。”
他转身离开。
……
……
有人迎接死亡，有人拼尽一切。
有人为了生而不择手段，有人宁可死也坚守本心。
无道拖着迦楼罗巨刀再一次劈在那个庞大到令人恐惧的怪物身上。
可它身上只是裂开一层皮肉又迅速愈合，八只奇长无比的巨臂宛如蛛腿，无时无刻不将大量饿鬼魇尸吸收到自己身上。
甚至不少饿鬼没有被吸收完全就长在了它的身上，律动的肢体和嘶吼的头颅长满了它全身。
它无视了无道，向前方那座大山爬去。
里面藏着五千多凡人和修士，他们的味道清晰得像无时无刻不散发香味的美食。
无道怒吼着再次激发迦楼罗虚影，但只斩断魇尸王的一条腿，在下方被黑龙道人驱赶来的饿鬼和魇尸帮助下，很快又长了出来。
魇尸王猛地拧身，盯着那个一直在它身上试图激怒它的渺小虫子。
无道发出一声癫狂的大笑，他转身向与山相反的方向飞去。
“逃啊！快逃啊！”
他嘶吼。
山的另一面跑出一百人，这些人全是修士，他们以身犯险赌魇尸王不会放弃无道追来。
魇尸王迟疑一下，然后腾身向无道扑去。
无道眼神凝固地抬头，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在自己头顶，缓缓升空越来越大。
后面山里的修士已经开始带着凡人逃了，只可惜这些时间来的太短，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呢？
无道脑子放空，似乎很长时间来背负的东西即将被卸下，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回了。
愿来生不在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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