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木门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估计八成见不得人，如果被人发现，变数就太多了。
自己可能被拖回去，被报官，被杀死，都比被救治的可能性大。
越见青走一会躺一会趴一会，他的躯壳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要不行了，不如就这样死去。
想一会，越见青还是会艰难爬起身慢慢往那边挪。
死去可以找到无数个理由，但是活着不需要理由。
天色一点点变亮，远处的小院也逐渐在他视野里清晰起来，视线可及之处，只有这一户人家。
有人在里面。
因为他看见一缕炊烟从小院里缓缓飘起。
而他距离那边足足还有一半路程！
再不吃点东西就真的要死了。越见青把那只散发着一股尸味的鸟捏起来，他又看了一眼那院子。
为什么满是坟冢的荒野会有一户人家？
越见青双手颤抖着撕开鸟腹，将内脏扔掉，然后张开嘴接了一缕血水吞咽。
没有街坊邻里，无处寻觅食水，为什么会有人住在这种地方？
他拔去粗大的鸟毛，将鸟身撕成小块，狼吞虎咽地嚼碎骨头血肉。
除非有人会给他送米面干粮，只为了让这院子里的人住在此处。
他拔去鸟头，丢在嘴里，像咬破一颗葡萄一样咬碎它，一股恶心的腥味直往人鼻腔里钻。
住在这里看守坟冢的人，除了清理死尸还能做什么？
越见青感到腹内似乎隐隐暖和起来，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头脑也越发清醒。
嘴里那股尸臭味除外。
吱呀。
百米开外那个小院被人推开，一个个头魁梧的壮汉拎着一把铲子走出来。
越见青骂了一声娘，长这么壮出来就为了看坟，他爹妈简直白生他这么大个子！
那汉子一眼就看见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他，自然也看见了他一路挣扎过了的痕迹。
想是死在半道了。
那壮汉摇摇头，就算地上这家伙还能活着敲开他的门，他也很让这死人重新躺回去。
他之所以待在这里，就是因为有人每月会给他一笔钱以及米面干粮，让他处理掉扔在这里的尸体，并且保证这些尸体死透，不会出现突然诈尸活着回去这种破事。
他刚想捞起铲子给地上这家伙一下，免得没死透，但是他犹豫了一下。
壮汉放下铲子俯下身，打算把这家伙拖远点，离院子太近了溅一地血看着晦气！
他刚低下头伸手拉住那死人的肩膀，突然那人狠狠一拳锤在他脖颈处！
壮汉一屁股坐在地上，捂住脖子，大股的鲜血淌下甚至开始喷溅。
越见青翻了个身，将手里一节细小的鸟腿骨丢在一旁。
又要让这玩意不断又要扎准地方还真是难。
……
另一处幻境。
冷无锋浑身哆嗦地蹲在一口枯井井底。
外面飘淋着细雨，他身上就挂了一条破裤子，浑身上下瘦得像个八九岁的小乞丐，饿到发狂。
井底一共就三只蛤蟆被他连皮带骨吞进肚子，可还是饿到快死。
他不是没尝试过呼喊救命，可是得来的却是一群地痞无赖的撒尿屙屎。
要是能出去，他一定让那些家伙把丢下来的东西吃回去。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井沿上冒出来。是个看起来七八岁大的孩童。
“你……你！救救我！”冷无锋哆嗦到话都快说不出来。
上面那个孩童说道：“我娘说不能救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鬼！你是怪物！你该死！”
冷无锋差点破口大骂。
这算什么试炼！算什么考验！还不如去死！
他仔细看了那孩童几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你娘知道不知道你每天被地痞欺负？”
上面的孩童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闭嘴！”
冷无锋看着那孩子下巴上的擦伤和被扯豁的领口，忍不住笑道：“而且你还私自偷你家的钱财，给那些地痞！”
那孩童愣了一下，很快起身离开，过了没一会，突然井底掉下一大块石头！
这小畜生！
冷无锋眼底压不住杀意。
“你在干什么？”冷无锋高声问道。
“我要杀了你！砸死你！”又一块大石头被扔下来，险些砸到冷无锋的头！
冷无锋深吸一口气，“你先住手！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些地痞，还能让你把给他们的钱都拿回来！你要不要！”
他先前完全是诈那孩童，谁知道这小王八蛋这么狠。
井外安静片刻，那孩童的脑袋再次出现，“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现在可骗不了你，我逃不掉，骗你还会被砸死，为什么要骗你呢？”
“骗人！”小孩突然大叫道：“你自己都被困在井里，还想帮我 ？”
“你听我说！”
这次头上掉下来一阵碎沙，冷无锋抬头一看，那个小王八羔子整把一块大石头往井口推！
“别动！你今晚把欺负你的那个地痞叫来，用枯叶遮挡井口，把他骗进来，这样他就欺负不了你了！”冷无锋大喊道。
“没用的。”小孩思索片刻，“他们会把他救起来。”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们把他救出来，就算救出来，肯定也不会是活的。”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我能帮你除掉他们。”
“好，一言为定。”
狗东西。
冷无锋抬起头笑道：“一言为定。”
……
张火面目扭曲地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镜子。
他脑门上不停传来说话的声音。
“袅袅，千万忍住不可动怒不可任性妄为！木门关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活着！纵然世人百般欺你辱你恨杀你也，你只需活下来便可过关！活到别人都死去为止！”
“可是！可是！爷爷！”张火忍不住尖叫起来，“为什么我是青楼里的小倌！！！我是个女人啊！”
“嘶，谁让你非得用变身术，此术易施难解，三年之内都变不回来你的模样，还是忍忍吧。”
“啊啊啊！！！”
……
越见青这会坐在小院里，盯着小锅内煮得咕噜咕噜作响的白米。
旁边放着壮汉的尸体，他实在没劲处理。
他嘴里嚼着一张死面饼子，旁边放着一瓢井水，边吃边喝，眼睛还盯着锅里翻滚的米粒。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往里切了一条剥好的狗腿，然后撒了一把切成碎粒干面饼，接着放了盐和干椒。
又煮了一会，越见青干脆捞着吃起来，边煮边吃。
孰为人间美味？饿也。
便纵是山珍海味，灵兽仙果，也比不上他现在这一锅大杂烩。
很快吃了个干净，越见青就着井水洗了个澡，勉强包扎一下伤口，换了一身勉强算是干净的粗布衣，又从壮汉身上摸出一只钱袋。
他现在得走了，这里不能久留。
找了一块破衣裳裹住头脸，遮盖了大半身子，越见青起身往坟冢越来越稀少的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有一两个时辰，他就看见了一个村镇，里面的人穿着破旧邋遢，有些人蹲在门口就那么盯着他，还有孩童在泥地里光着屁股打滚。
这些人过得像猪一样。
越见青微微皱眉，来到一处酒摊前。
守着酒摊的是个穿马褂的老头儿，眯眼摇着蒲扇。
“客人要什么酒啊？”
“什么酒好，就要什么酒。”
老头儿拿起一只土碗，稳稳给他斟了一碗酒。
“快些喝吧，喝了好上路。”
越见青扫了一眼周围慢慢围上来的人。
“您不问问我是什么人？”
老头儿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这里从来不会有客人，如果有人来，那肯定是从坟里爬出来的，你身上那股死人臭味，太重了。”
越见青叹口气，一把扯掉裹着头脸的破布。
老头见了，面色微变，随即使眼色让一旁围拢的村民赶紧上。
越见青侧身一把捏住从背后刺来的铁叉，顺势一肘将那村民撞了个满脸开花。
苍白的手掌捏住铁叉，矮身一蹲，一道寒光扫过，周围村民齐齐哀嚎倒地。
老头儿见势不妙，偷偷摸摸后退转身欲逃。
噌！
沾着血迹的铁叉穿过他腋下衣袖将他钉在墙上。
越见青看着那些鬼哭狼嚎在地上爬着逃开的村民们，又看看老头脸色煞白一幅绝望的神情。
“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老头儿嘴角抽动，“你，你怎么会觉得你还活着？”
越见青愣了一下。
“我看着就这么像个死人？”
老头看起来都快哭了。
“不，不像，你，您想做什么我都能帮您，别吃我！别杀我！”
越见青揭开一口大酒缸的木盖，天光下，亮晃晃的酒液照出他的模样。
面色青白，五官僵硬，一双大睁的眼睛漆黑如墨，一丝眼白也无。
脸颊一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道口子，翻卷的皮肉露出牙龈。
难怪这老头看见自己的脸会这么害怕。
越见青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已经死了吗？
……
冷无锋手里抱着之前被丢下的一块大石，一下接一下地砸刚刚掉进井里的地痞脑袋，血点溅在四周井壁上。
呼！
冷无锋丢掉石块，将地痞后腰的小刀捡起绑在小腿上。
头顶再次冒出一个孩童的脑袋。
“你把他杀了吗？”
“没有，我把他打晕了。”
“你不是说要帮我除掉他们吗？！”孩童大叫起来。
“现在不行，你丢条绳子下来救我上去，我就帮你把他埋在这，如果你不救我，待他醒来后我俩就一起大喊，让他的同伙来救他。”
“卑鄙！”那孩童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把我救出去，我会离开。他死在这里，其他地痞只会以为是我杀了他，没人会怀疑你，但是如果我俩都死在这，那你就危险了。”冷无锋解释道。
好一会，孩童消失又出现，一条长绳落入井底。
冷无锋扯了扯，还算结实，他拉着绳子一点点往上爬。
当他翻出井口，整个人几乎精疲力尽。
锵！
一柄柴刀忽然砍来，冷无锋就地一滚，井沿被砍出一道白痕！
“你干什么！”
冷无锋后退几步，质问道。
“你死了，他们才会觉得是你杀了他。万一你逃不掉，我怎么办？”孩童面容扭曲。
说完，他举起柴刀猛地冲过来。
冷无锋伏身一脚将他勾倒，摸出小腿上的刀子瞬间扎进那孩童的手腕！
冷无锋膝盖顶在他咽喉，让他喊不出声来，“你这心思歹毒的小毒物，爷爷今天就替天行道，免得你日后害人！”
语毕，冷无锋捡起落在地上的柴刀，一道血水飞溅在他脸上，温热的暖意一闪而逝。
冷无锋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皮，肚子咕咕作响，他心底忽然浮现一道荒谬的念头。
他慌忙将那念头压下，不去看尸体伤口上带血的伤口，将之丢进井底，推上一块大石头做掩饰，随即转身逃开。
饿，太饿了，真的…太饿了……
冷无锋只觉得视野开始变暗，周遭的一切颜色都开始泛红。
他刚开始勉强跑动，后来就边爬边跑，竟丝毫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怪异的动作！
突然，他路过一条窄巷，里面有一群野狗正在争食一块肉！
下意识地，冷无锋只觉得似乎是这具身体自己扑了过去！
等他清醒的时候，那块肉早就进了他的肚子，而那些野狗被他吃的只剩血淋淋的骨头和皮毛。
冷无锋有点作呕，但是又觉得出乎意料地餍足。
他扶着墙站起身，地面一摊血水印出他的面孔。
尖耳血腮，赤目披发，肋骨嶙峋，獠牙外露，如同阴间食人饿鬼。
这莫非是地狱饿鬼道？为何木门之内，试炼如此离奇？
若是金门主杀伐，那木门理应主生机才是，怎会如此……
远处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隐约有人声高呼。
“饿鬼出逃啦！辛家的小子被杀了，大家快起来找找，别让饿鬼吃啦！！！”
冷无锋转身就跑。
生机，生机！何为生机？
对于一个不属于人间的饿鬼来说，如果能在这里活下去，是不是就能获得一线生机？！
还没跑几步，突然一个村民跳出来，手里拿着大锣狂敲！
“大家快来啊，饿鬼在这！！！快抓住他！”
“杀了他！”旁边又追来几个大汉。
“杀了他！”村民越聚越多。
冷无锋头次觉得有些仓皇不知所措。
噌！
一道利箭洞穿冷无锋肋下，让他痛叫嘶吼出声！
老练的猎手再次拉开长弓，村民们捡起石块，落石如雨般砸向他！
冷无锋浑身颤抖，腰背拱起，双肩高耸，低伏的赤目里压抑不住那杀意，几乎要化作血色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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