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来吧
傅礼柔对周围的事情再怎么不关心,都察觉到这几天学校里的紧张气氛。
论校园消息是怎么传播的。
来自共有的社交媒体,来自坐在你身边的同桌,也可能来自坐在你身后吃饭的人……
主动打听没有过,被迫输入信息,就是说的傅礼柔这类人。
零碎的聊天拼凑起来就是
陈祈弦跟上届毕业生打架了,挺严重。
起因还是源于一个女生。
高中是社会给人类安排的第二道过滤网,形状大的、有用的被取走,剩下的东西鱼龙混杂。
不能一概而论善恶,不可轻易划分好坏。
有暂时蒙尘的珠玉,也有永久的渣滓。
学生的身份被代替——混混,打工人,社会人,这个哥那个姐,什么都可以,总之不会是学生。
没有地方可屈身,只能老实呆在原地。
花钱动关系,学一门技术,将来才不至于填不饱肚皮。
风也有吹不散的往事,川流也有携不走的顽石。
冤家路窄,早晚都得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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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祈弦已经三天没来学校。
可他的存在感丝毫没有减弱,有的是人记挂。
属于他的位置留给他,桌柜里照样被塞满女孩的心意,视野最好的那块球场为他空着,写满签名的橘色篮球静静地靠在篮筐下。
傅礼柔上体育课的时候看到那颗篮球,没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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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礼柔还没踏进七班,闹哄哄的声流都溢出教室。
吵得人脑瓜子嗡嗡嗡。
豆浆的塑料吸管都是傅礼柔的齿印,一股豆香弥漫在味蕾,还有未融化的白砂糖颗粒。
她眼前一双灰色运动鞋闪过。
李鹤先傅礼柔一步走进教室。
几乎同时,压下七嘴八舌的噪音。
抬眼看七班黑板上方,正中间贴着古板的时钟。
秒针一圈圈转动。
班主任今天来的好早。
傅礼柔擦干净嘴,把豆浆杯扔进垃圾桶。
顾应西坐在第一排,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
李鹤坐班,抄作业的只能收敛着放到腿上,快速划拉,做值日的也不嬉皮笑脸了,对着一块玻璃擦个不停,个个脸上严肃,个个手下繁忙。
对,很忙。
李鹤心里明镜似的,看破不说破。
虚假的和谐,不也是和谐的一种吗?
况且两方受益,何乐而不为。时间会给真正努力做事的人一个答案,要有耐心。同样,欺骗自我的人,也会收到命运的玩笑。
李鹤巡视一圈,最后停在傅礼柔的位置。
有时候,不说话的警告效果比破口大骂的威力大得多。
又不扎头发
一头长发随性地披散在肩,毛茸茸的。
安荣在桌子底下用笔帽点了下傅礼柔的大腿。
“咳咳。”
傅礼柔会意,对着窗户上的影子把头发束起来。
其实头发披着或是扎着,长或短,刘海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七八岁的头发都是有罪的。
都是形式。
偏偏人就是追求做样子。
压抑的又不是设立规则的人。
傅礼柔不会埋怨李鹤,他只是规则的执行者,站什么立场同样不重要。
“大家都停一下,学校刚发下通知。”
李鹤还是那一身灰衬衣,搭配黑框眼镜,给人一种朴素的感觉。
“最近,我们学校有学生跟社会上的人发生打架斗殴事件,给临溪一中造成负面影响,我在这里提醒你们,别给自己找事。尤其是个别男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昂。”
李鹤说到这,傅礼柔就听到后排有椅子挪动的声响,刮擦地面。
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再提醒一遍,你们是学生,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听懂了没?”
“听—懂—了”
-
“操,蒋睿是真孙子。”
周嘉清逮着空就骂,背靠天台,健壮的双臂随意展开。
“那女的跟他彻底掰了?”
陈祈弦与周嘉清站位背向,半弓着上身,拢手点燃一抹猩红,打火机往裤兜一揣。
他周身异样的冰冷,流畅的下颚线紧绷,裸露的眉骨更显锋利,校服被他扔在一边,上身黑色短袖贴身,领口稍低,凸显的喉结一览无余
周嘉清身子倾斜,想从陈祈弦脸上找答案。
陈祈弦很少这样对待周嘉清,严肃,不带任何玩笑的成份。
周嘉清猛地仰头,提出自己的疑惑,他担心陈祈弦吃亏,蒋睿可不是什么好货色。陈祈弦总有一个人的时候吧,他不敢细想后果。
陈祈弦还是铁了心要吊他胃口。
“你到底跟他的妞儿有一腿没?我可觉着蒋睿想要你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他戴了多大顶绿帽子。”
陈祈弦指尖烟雾缭绕,沉着脸,嘴里吞云吐雾,右手手骨处有结痂。
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伤痕。
出事那晚,蒋睿的女朋友跑到临溪一中找陈祈弦,哭哭啼啼跟了他们一路,想逼陈祈弦跟她在一起。
她真的想得简单,快被自己那暗藏在心中无法消磨的喜欢逼疯了!
陈祈弦印象里她穿的极为大胆,紧身衣包裹着前凸后翘的曲线,挂着成熟的妆,恨不得严丝合缝贴他身上。
看不清楚,也没打算细看。
其余人只得散了,剩下“悲情的”男女主人公以及置身事外看戏的周嘉清。
穿过一道巷子的档,蒋睿就带着人到了,大多是生面孔,叫嚣着走向陈祈弦和周嘉清。
场面比黑沉天色更加混乱不堪。
一圈灰烟散尽,陈祈弦面色缓和,平静地俯视红色跑道上过往的学生。
“是他废,看不住自己的女孩,我可没碰过谁。”
被烟熏过的嗓音,低哑又撕裂。
他烟瘾不大,甚至不怎么抽烟,跟朋友聚一块,知道他抽的少,只是不拒绝别人递烟的程度。
陈祈弦跟蒋睿这梁子算是彻底解不开了。
这回又是以陈祈弦的胜利告终,应该说,蒋睿从来没赢过陈祈弦。
校园里的风向标什么时候偏向陈祈弦的,周嘉清都记不得了,记忆里有个不爱说话的男生,拽的不像话。
陈祈弦无疑是挨过揍的。
年少的狂放不羁给他招来麻烦和疼痛。
那段时间都是他自己熬过来的,身后还没有坚定站他这边的朋友,性子冷僻,阳光也照不到陈祈弦心里的灰暗。
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好在周嘉清是个心肠热的,他乐得跟陈祈弦打交道。
更明白陈祈弦的阴暗。
陈祈弦不需要一束瑰丽绚烂的光,只会叫贫瘠之地更蛮荒,其反作用力不亚于雪上添霜。
都没用。
-
十班,正在进行枯燥的理论课。
讲台下青春的小草被烈风压过,小半节课过去,还是那几副脸孔。
“来,同学们抬头看课件……”
扣门声———
“打扰一下,陈祈弦你出来。”
吴越一会笑脸,一会垮着脸,川剧变脸都没他换的快。
周嘉清寻思校外寻衅的事情不是解决了么?怎么上着课就把陈祈弦叫出去?
陈祈弦长腿挤开椅子,从憋屈的后排位置里起身。
班里没人吭声。
安静地出奇。
铁门再度合上,隔开两个世界。
不止吴越一人,教导主任也在场。
“抽烟了吧?”
陈祈弦校服外套上也沾点烟草气息,没得赖。
他不说话,也不辩解,算是默认。
学校明文规定禁止学生吸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祈弦接二连三违反校令,被通知回家反思一周。
周嘉清瞠着两眼,陈祈弦抓着书包就走了。
周嘉清:“……回见?”
抽烟被抓?
他们鼻子这么灵敏,老远嗅到缥缈的味儿。
说不通。
因为这事被赶回家,还是头一回,多新鲜。
-
周嘉清近来听闻一个消息,可以说实在叫他左右为难。
“傅礼柔把陈祈弦告了。”
“她想干嘛,欲擒故纵还是另有隐情。”
捕风捉影的谣言,一个人说他不信,一百个人都说他就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事。
课间,傅礼柔一人到饮水机处接过一回水。
周嘉清的视野中,傅礼柔举着杯子在原地愣了半分钟的样子,又反手把水全倒了,兴冲冲地离开。
不应该吧……
周嘉清咂舌。
“呦,看美女呢?”
说话的是一个经常跟他们打球的男生。
“哈?傅礼柔啊——”
周嘉清听出话外音。
“怎么说?”
男生表情为难,五官纠结在一处。
“最近她可能不太好,你听说了吧?她告陈哥的状。”
周嘉清嘴角扯出笑意,尽是讽刺。
那男生也哈哈笑出声,手里抱着篮球。
“太扯了对吧,不知道哪个逼造谣。”
“更扯的是——还有人当真。”
没错,傅礼柔被针对了。
一早上就受到各种小动作,傅礼柔都当没看见。
犯得着搭理那些烂事吗?傅礼柔都不知道自己被安了个什么罪名,平白无故被人戳脊梁骨。
她的不作为不抵抗,成了别人得寸进尺的助推剂。
傅礼柔灌水的时候,就闻到一股子霉味,饮水机流出来的水是白的,杯子里的水跟工厂排放的污水一个色。
只可能是七班里的人,她今天就出来这一次。
傅礼柔收起眼里的愤怒,神态自若地端着杯子进班。
想让她不好过,偏偏不遂别人的意。
安荣给傅礼柔让开位置,她才从李颖颖口中得知,傅礼柔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傅礼柔不生气,安荣都替她委屈。为什么要这样曲解一个清清白白的女生。
“你想吃糖吗?”
安荣从五彩的糖果包装袋里摸出一把口味各异的方糖。
水蜜桃,西瓜,青苹果,葡萄,柠檬。
傅礼柔心里说不出滋味。
安荣摊开在面前的手,温柔的语调,真诚的关心。
流言蜚语打不倒傅礼柔,她向来不惧怕言语的攻击,唾沫星子还能把人淹没不成,她总是这么想。
不惹事自然也不畏事。
面对安荣,傅礼柔却怕了。
傅礼柔盯着各色的糖果发懵,这下轮到安荣取笑傅礼柔。
真叫傅礼柔长见识,女孩的笑声就跟海风轻抚风铃一般悦耳,洗净一切浮华。
“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做选择也这么困难。”
安荣笑意盈盈,“又不是只能挑一个口味,我这有这么多糖呢。”
傅礼柔杵着,迟迟使不上力。
安荣每个口味各挑出一个,都是包装得最好看的,没有一道褶,五颜六色的摆在傅礼柔桌子上。
“不等你了,都上课啦。”
安荣收拾她桌子上的课本。
傅礼柔拿过一个亮黄糖纸包装,柠檬的酸甜融化在口腔。
安荣听到傅礼柔说谢谢。
她压着情绪,声音郑重又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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