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姨娘

苏氏要坐小月子，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可用，只得先把管家之权交了出去。
沈钧儒原是想请了沈老太太出来，重新管家。
不过老太太心如止水，便是晓得家里发生了这等大事，也还是坚持避世。
沈平安就提议让风姨娘暂时管家。
风姨娘是苏氏身边出来的丫鬟，老实忠厚，容貌中等，沉默寡言，不得沈钧儒喜欢。
沈钧儒更倾向于柳姨娘，柳姨娘原也是苏氏身边的丫鬟，虽说容貌也不出色，却是个知情识趣会打扮的，读过几年书，无事还能红袖添香。
沈钧儒歇在她房里的日子和苏氏是差不多的。
沈平安叫就他问问苏氏的意思。
苏氏同沈平安一样，选了风姨娘。
风姨娘可比柳姨娘好掌握多了。
就这样，一直没有存在感的风姨娘，一跃成为了沈家最有权力的女人。
虽然只有一个月，不过经营好了，就不止一个月了。
沈平安从正院回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她反复想起她说“我娘又不是你害死的”时，苏氏的神情。
苏氏在害怕，在恐慌，她很紧张。
沈平安几乎可以肯定，她娘的死和苏氏脱不了干系。
她叫来吴嬷嬷，把自己的疑问说了。
吴嬷嬷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才道：“其实我一直有这个怀疑。你外祖父是大将军，小姐自小就跟着老爷习武，身体比一般闺阁女儿不知好多少倍。就是后来有了身孕，也依然健步如飞，丝毫不受影响。我就是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难产，还大出血……”
说着说着，吴嬷嬷的眼眶红了。
沈平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问：“那时候苏氏就在沈家了吗？”
吴嬷嬷点点头：“苏氏母亲与老太太是至交好友，苏家遭了难，她就来投奔老太太。老太太留她住在沈家，她却趁小姐怀孕，勾引……”
想到沈平安还未出阁，她后面的话便咽进了肚子里。
沈平安比她大方多了，直截了当道：“她勾引父亲，还有了身孕，所以沈世墨才会只比我小半岁？”
吴嬷嬷含着泪点点头。
“苏氏未出嫁就有了身孕，若是我娘不死，她就只能当妾。”
吴嬷嬷掩住了嘴巴，仿佛要把自己即将跳出来的心捂回去。
“我问过父亲，父亲说当年给我娘接生的接生婆姓孙，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吴嬷嬷点点头：“孙婆子，家里一直是做这个的，婆传媳，媳传孙媳，已经有好几十年了。”
“还能找到她吗？”
“你娘出世后没多久，他们家就搬走了。”
沈平安蹙眉：“这么巧？”
“小姐，你是怀疑这个孙婆子吗？”
沈平安点点头：“要害我娘，这个孙婆子是最容易动手的一个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遭，若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人会怀疑。你看这么多年父亲就一直没怀疑过。”
她忽然顿了顿，嗤笑一声：“或许是怀疑过，不过当时那个情况，就算是真的，父亲也会护着苏氏吧。”
吴嬷嬷吃惊地看着沈平安：“小姐……”
沈平安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她道：“我还要去找一个人，或许她知道一点内情。”
“谁？”
“风姨娘。”
风姨娘是最早跟着苏氏的那一批丫鬟，是苏氏寄住在沈家时，就开始伺候她的。
风姨娘容貌中等，身材中等，木讷寡言，总的来说，她就是没什么特色的女人。若硬要找出优点，那就只能夸她忠厚老实。
不过，老实人咬人才是最疼的。
风姨娘做妾多年，既不得沈钧儒喜欢，膝下又无儿无女，她只是作为苏氏有孕后，防止沈钧儒乱搞的一个工具。
她心里未必没有恨。
冬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沈平安穿了件四喜如意云纹锦袄，手上还捧了个精致的小暖炉。她怕冷，大冬天还没到，已经暖炉不离手了。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风姨娘的清风院。
清风院位置偏僻，比沈平安刚回京都时的梨香院好不了多少，正儿八经属于冬冷夏热。里头的陈设也简单，家具大都是半旧的，风姨娘自己也穿的朴素，头上只戴了一个银簪子。
她吩咐丫鬟给沈平安上茶，茶也是陈年的旧茶叶，沈平安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姨娘如今管着家，可不能穿这么素，没得叫下人看轻了。”沈平安说着，吩咐桃花捧上来一个黑漆描金的小匣子，打开，里头是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风姨娘看了一眼，平板的脸上没什么波动，她道：“谢大小姐好意，我只是管一个月的家，等夫人好了，自就用不上我了。况且家里人口简单，也没那几个恶奴，就是有，我回了夫人，夫人也会替我做主。”
真真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一口一个夫人。
沈平安就笑了：“不为震慑下人，自己戴戴也好的，旁人看着也欢喜。姨娘若是在不喜欢，赏给丫鬟也行。”
说着，把匣子推到她手边，不容她再拒绝。
风姨娘就道：“谢大小姐。”
沈平安淡淡道：“姨娘是不是怀过孕？”
风姨娘一愣，错愕地看着沈平安。
沈平安微笑着解释：“我是大夫嘛，我看姨娘的气色、身形推断出来的。姨娘当初滑胎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风姨娘露出一丝苦笑：“陈年旧事了，还提来做甚？”
“姨娘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好生调养一番，说不定还能给我添个弟弟。”
风姨娘愣了愣，不晓得沈平安忽然说这些做什么。她脸上一红：“大小姐快别打趣我了，我都一把年纪了，更何况……”夫人也不会允许她生下孩子。
不仅是她，柳姨娘也是一样，她那么受宠，这么多年不也是没有一儿半女？
沈平安笑了：“姨娘又忘了我是大夫吗？我说能生就能生，就看姨娘想不想生！”
风姨娘枯井一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我真的……真的还能再……”
沈平安点点头。
沈平安的本事，风姨娘是听过的，只是就算她能怀上，夫人那边呢？
沈平安看出来她的顾虑，笑了笑道：“你以为如今这个沈家，夫人还能一手遮天吗？”
她笑得又软又甜，仿佛天真浪漫的少女，可是风姨娘却感到心底发寒。
大小姐回来还不到一年，夫人在她手上就频频吃亏，一次好都没讨着，这次更是损失惨重。
难道家里真的要变天了吗？
她的心“突突突”地狂跳起来。
就听沈平安继续说：“母亲心里抑郁，说是躺一个月，还是往轻的说了。她伤了根本，心情又抑郁寡欢，弄不好，以后就没精力管家了。往后啊，沈家内宅安宁还得靠姨娘。”
风姨娘心跳眼皮子跳，手掌心里全是汗，口干舌燥。
“大小姐，我……”
沈平安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只要姨娘肯相信我，平安定会助姨娘一臂之力。”
沈平安的眼睛仿佛有种魔力，她的话更是在风姨娘的心上砸下了一个一个漩涡。
有一个孩子，孩子，孩子……
看着沈平安，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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