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两线作战（6）
按兵不动的起义军主力屯守在平江城，虽没有确切的战斗命令，却军纪严谨、军风威仪，日日操练、整装待发。
目之所及，是腰身挺拔、目光有神的士兵，而对于士兵的国别，也是很容易区分的。那些系着黑色缎带的是秦人、扎着白色丧带的是魏人，剩下系着红色缎带的则是陈人。
千秋一看着魏兵腰间的缎带，视线飘落在自己白色袍角，酸涩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花木云已经离开两个月了，思念非淡反而与日俱增，不论日夜，自己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哪怕七星已经不再是他的七星。
微微扬起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仿佛看到天空上映着花木云那明媚的笑容，只是刚刚伸出手准备抚摸，那笑容就无情的消失了。
“小一，白云随风而动，花瓣乘风而飞，你要作天地间最快乐自由的小一，别怕，我会一直一直守在你的身边，绝不离开。”
往日的音容笑貌犹在耳旁，只是这个许下诺言的男人，却永远的离开了自己，再也不能弯着笑眼，刮一下自己的鼻子，他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花夫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
淡淡的回了一句，余光中是同袍担忧的神色，他的眉宇之间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浅浅沟壑般的痕迹。千秋一想，或许是因为眼下局势紧张吧，校场操练重任虽落在同泽的肩上，但大局还是要他与副帅两人掌控。
在起义军休整期间，线报中称秦国已经组织了数十万军队准备对季州发动进攻，而魏国也蠢蠢欲动的排兵布阵，大有进犯潮州之势头。与魏国接壤的陈国尚在内乱，而燕国却不知为何，似乎已经暗中与魏国结了盟。
“此番拔营，你真的打算让徐星煦随军吗？”
“我不能棒打鸳鸯，秦恩喜欢她，我们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是碍于他母亲的以死相逼不能而已。这年头，靠利益结合的夫妻太多，有真感情又不能结成连理的也不少，所以我想成全他们。何况，徐星煦的父亲虽然官职不高，但能够接替燕驰镇守平江城，身后的势力也绝对不容小觑，听闻她的姑姑，是燕王的亲生母亲，当朝燕太后徐国凤。眼下，徐星和的失踪，定是回去搬救兵了。”
秦同袍想起江湖上对燕王的传闻，据说燕钊此人凶狠暴躁，贪杯又好色，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人均来者不拒，当然，对于送上门的男宠也从不拒绝。
燕钊自幼愚钝，却贪权喜功，若非其母徐国凤大智善谋，王位定落不到他一个庶出的头上。所以燕钊登位后，与其说这个毛娃娃大权在握，还不如说是由王太后垂帘听政、发号施令更为稳妥。
眼下，王太后唯一的兄弟死的不明不白，她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在起义军头上的。所以，不论于公于私，她都一定会出兵。
“你想利用徐星煦牵制燕国大兵？”
千秋一不相信同袍会这么作，可身为将军她也明白，若同袍选择利用徐星煦，在对抗燕国的时候，一定有出奇制胜的作用，但这样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是否太过卑鄙了些？
“我没想过利用她。打仗是国对国，不是人对人，徐星煦是个好姑娘，我不会那样龌龊的，即便我知道，利用她会大有裨益。”
秦同袍微微摇头，眸中有着旁人看不懂的复杂，而那即将落在千秋一肩头的手也在半空中猛的收住，规矩的背在身后。
“哟，你们俩到这来干什么？知道我没早饭来送饭了？”
城墙上的张玄觉打了个大大的哈气，伸着懒腰正准备对秦恩发发牢骚，回眸间见两人并肩而来，便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墙垛子，使劲儿的挥手，仿若已经百年未见一般亲切。
“喂，秦将军，花夫人，你们怎么不理我啊！”
自己的热情没有得到回应，张玄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撅着嘴，瞥见墙头上的小石子，玩儿性大起，捞起来，探头探脑的正瞄准秦同袍的肩头，但没想到他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竟都不见了。
“哎？活见鬼了，那两个人哪儿去了？刚刚还在那的，秦恩，你刚才也看到他们俩了是不是？”
挠了挠头，张玄觉见秦恩点头，微微蹙起眉头，正打算下去一探究竟，谁知自己的脑袋却中了招。
“哎哟，哪个王八蛋打我！”
“王八蛋说谁？”
“王八蛋说……”
张玄觉顺着声音回头就看到秦同袍环着双肩嘲笑自己的模样，本想将他打一顿，但看千秋一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便只是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挤出一抹笑来。想来当初花木云尸骨未寒，自己就去逼问她退婚的事，多少是不合时宜的，更别说君子之道了。可她没有记恨自己，而是如往昔一样平和。
“王八蛋说王八蛋呗，不同物种也听不懂彼此说的是啥。你看人家花夫人就没搭腔，证明人家不是王八，你搭腔，你是王八。”
不给秦同袍反驳的机会，张玄觉跳起脚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嘻嘻一笑，使得他什么脾气都随着欢愉的笑声荡然无存。只是，视线落在千秋一身上时，心疼的仍旧难以自拔。
“末将参见秦将军，千秋将军。”
“秦先锋不必多礼。”
千秋一对他虚扶一下，抬首间，看到他消瘦的模样，联想着徐星煦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自己和木云兄的过错，不能再发生在旁人身上，毕竟生离死别的滋味太苦，苦的再也感受不到甜。
“城上如何？”
“回千秋将军的话，平江城城墙高十余丈，放眼四国是最高的城墙了。城上视野宽广、能看到很远的位置，适合观察城内外动向，现在来看，一切安好。”
秦恩的笑容仍旧带着丝丝阳光的味道，只是不再如涉世未深的少年那般纯粹，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此刻正盛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秦先锋，本将知道你有大勇大智，小小年纪便能统领数万义士。”
“将军谬赞了，秦恩不过是歪打正着。”
“先锋不必自谦，眼下本将不才，有个问题想问你。”
“哦？将军阅历且多，还有需要问属下的？”秦恩笑着拱了拱手，继续道，“既然将军屈尊下问，小的自当尽数告知。”
千秋一想着徐星煦隐忍的悲伤，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原本应该幸福却不得不因为时局而深陷孤独的可怜人。不过，她是真的可怜，而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所选，不值得人可怜。
“《孟子》中言，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但人尽皆知，红尘之中并非只有老与幼，百姓是天下人的百姓，古人尚且能做到对待陌生人善良、关切，先锋又何须躲着徐姑娘呢？”
“千秋一也不绕个弯弯，一把刀直接就往心窝子里插，让人多难堪啊？你看秦恩的脸都变色了。”
张玄觉暗暗为千秋一捏了一把汗，他将同袍拉到一旁，一边观察两人的神色，一边叽叽喳喳的轻声说个不停。
秦同袍是了解千秋一的，她不是一个肚子里有弯弯绕的女子，虽有权谋却不精于算计，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本性使然，但正是她这种耿直的性子，才在谋局天下这场大棋中彰显可贵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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