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西下平江(41)
“哥,你说洛林和蔺山到底是不是兄弟啊?”
同泽挤在兄长的床上,乖巧的把自己塞进被子里,拍了拍身边的空处,面上满是笑意。
“还不清楚,等下木云和玄觉回来就知道了。”同袍又生起一个给千秋一用的备用炭盆,“这段时间学到了些什么?跟哥说说,还有你脸上的伤,可是你骄傲自负被蔺桡伤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哥。不过,哥,我学聪明了,不骄傲自满了,骄兵必败的道理可是血淋淋的。”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同泽耸了耸肩,“所以生肌膏我不用,我要用这个疤痕时刻警醒自己,要保持谦逊。”
“你可是最喜欢漂亮的……”
“那是从前,现在不是了!漂亮顶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乱世之中能活着才是最大的幸福!”同泽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随即落寞道,“哥,你的手真的没事吗?平江城你不能亲自攻回去,是不是会很遗憾啊。”
“哥的手,现在不能握长矛,但你还可以。你也是秦家的孩子,你和我只要有一个能亲自攻回去,哥就欢喜,爹娘也会欢喜。”
同袍的手不方便揭开缎带,同泽见状连忙从床上爬起,帮助兄长将缎带解开、褪下外袍,待他坐在床沿,又帮他褪下了黑靴。
“哥,我不在的时候都是谁帮你啊?”
“小千和同裳。”
念及千秋一的名字,同袍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仍旧是花木云那担忧的神色。他很想去问一问,平川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一直找不到的合适的机会。
“哥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睡吧,你想听什么故事?”
“自然是盘古开天!”
“好,就讲盘古开天。”
温柔的笑着,同袍宠溺的为弟弟掖了掖被子,侧着身子躺下,如年少时一般轻轻的拍着他的身子,先是哼唱了一小段秦国童谣才开始讲他喜欢的故事。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心的入睡了,同泽的嘴角在睡梦中也弯着笑容,他的双手习惯性的搂着兄长的脖子,双腿紧紧的挂在他的身上,同袍想动也动弹不得。
“哥,哥。”
打着哈气,同泽蹭了蹭了兄长的脸,嘟着嘴、拧着眉头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当他听到外面整齐的步伐声,瞬间睡意全无。
“糟了糟了,已经开始晨练了吗?什么时辰了?”
看着他着急忙慌的穿着衣袍,同袍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穿反了的靴子,将他按到床上重新坐好。
“哥,来不及了,你按我干什么?”
“今天晨练取消了,你忘了?”同袍见他恍然大悟的恨不得捶胸顿足,笑的更加温和,“穿好衣服,咱们去吃早饭。”
“嗯!”
笑着点了点头,同泽看着兄长那挺拔刚毅的背影,也刻意坐直了身体。他暗暗道,从小自己就以兄长为榜样,但如今兄病了,自己虽然不及他的万一,但也一定会咬紧牙关抗下所有!
军营的饭桌上,没有见蔺山,也没有见洛林,花木云和张玄觉一边吃着饭一边打着瞌睡,想来是彻夜未眠。千秋一坐在两人中间,任由两人的头落在肩上,只是她个子不够高,张玄觉枕起来很费劲。
同袍示意同泽先去打饭,自己则坐到了张玄觉身边,轻轻的将他的头揽着靠在自己的肩上,张玄觉微眯着眼,一看是同袍,便睡得更踏实了。
“同泽将军,副帅叫您和花将军去帅营!”
“好嘞,这就来。”
叼着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同泽的嘴里咀嚼的费劲,便将剩下得塞进兄长的嘴里,拉着困得东倒西歪的花木云一起走了出去。
此时的帅营里,孟洵盯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他自称秦恩是驷马官秦崇的儿子。秦崇自己是有印象的,他虽是驷马官却只给姐夫驷马,旁的马都不管,他媳妇当时确实怀有身孕,但生了个什么就不知道了。
“副帅。”
“坐吧。你把你的来意再说一遍。”
秦恩瞥了一眼两位年少的将军,看着两人并不相似的容貌,心里升起狐疑,难道孟阎王是在试探自己?
“孟老爷,小的叫秦恩,是秦崇的儿子,此次冒着被杀头的危险逃出来是告诉诸位,平江城内我已集结了近万人,可以与诸位里应外合夺回平江城。平江城是我们秦人的土地,不能被燕狗统治。”重重的磕了个头,秦恩继续,“我没有什么能自证清白的信物,唯一能作为保证的就是这条命了。我爹当年被秦勇昌活活打死、暴尸,为的就是保住家主和夫人的尸骨,虽未做到却也死而无憾了!”
“秦恩,你娘叫什么?”
“柳怀灵,我娘说这还是家主给取的名字呢?家主说她机灵,从前的柳凤太过随便了。我娘……我娘她已经瞎了八年,她日日都希望能重回将军府给家主敬一炷香!”
“你……”
“孟将军,我不能久留,燕人对出入城池管理的很严苛,我娘还在城内,若让他们发现我偷跑出来我娘就没命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城内的布防图,“我和城内当过兵的兄弟研究了城防步兵图,这是我偷着画的,如今不知道准不准,还希望能给你们有个帮助。城内现在的衙官儿是个文臣叫徐国忠,据说他的妹妹是当朝太后,此人不善用兵、也不善谋略,为人善良,只是因为人老实又和太后妹妹闹翻了,才被安排到这里的。他是个好人,日后攻进城内,若有可能,还希望将军能……能留他一家性命!”
徐国忠的信息与探子汇报的一模一样,只是为何这个叫秦恩的孩子要求自己留他一命?难道是对他有恩?孟洵看着秦恩那凝重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情势并非你我能左右的,你的话我听明白了,你且先回吧。若有消息,可用信鸽……”
“不可,燕驰虽早已不在平江,却在平江留下一道严令!平江城内不许饲养信鸽!凡饲养着,诛九族。”
“那燕人用什么传消息?”同泽问道。
“鹰!”
孟洵冷冷的吐出这个字,再次看向秦恩的时候目光中充满了复杂,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敌是友,不能轻信,也不敢轻信,唯一能做的只是先放他离开。
“你先去吧。”
“将军可是不信我?”
秦恩机灵,从被蒙眼入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当成了燕狗的探子,可他实在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这次能够出来也是借着替燕人刷马的机会才跑出来的,机会宝贵,没有时间浪费。
“将军!您就是不信我,也要相信城内的百姓啊!”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留下你的住址,有需要,我会差人与你联系。但你记住了,如果我差人找你,他一定在腰间系着暗红色缎带,缎带上绣着祥云花纹,明白吗?”
“明白明白,将军是在保护小人,小人明白!”
秦恩又磕了几个头,才如来时一般被蒙着眼带了出去。孟洵看了一眼同泽与花木云,转过身去盯着羊皮地图上的将军府,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同泽把这个地图拿着给蔺桡的探子,断断这个秦恩的话有多少水分!”
“是副帅!”
“花木云留一下。”
“是副帅!”
秦恩的到访是预想中的事,只是孟洵没想到能从平江城爬出来的竟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的样貌确实与记忆中的秦崇有几分相似,但这能证明什么呢?样貌而已,相似者不甚了了。
“你怎么看这件事。”
孟洵支开同泽单独留下自己,不会仅仅是与自己讨论那个叫秦恩的人,果不其然,花木云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看之后,他便将话题引到了张恒身上,与此同时,那原本柔和的眼神中盛着几分深邃。
“人心隔肚皮,你说张恒可信么?”
“副帅此言,可是怀疑张将军的衷心?”
花木云不接自己的话题发表看法,而是将问题换个角度抛了回来,孟洵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因为千秋一而故意如此,不过不重要,自己是相信他的,如果在他和张恒之间做个选择,自己宁可相信眼前这个少年,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对张恒是不信任的。
“木云,你祖母身体可好?”
“不太清楚,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书了。”
花木云不知道孟洵为什么突然提到祖母,是孟洵发现了七星还是在试探自己?莫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私下去见霍刀?
“你和千秋一、宋显的家人都在魏国,魏国局势不在咱们的控制之内,说不定会有些危险,若是有机会,本帅会让你们回家去探望的。”孟洵瞥了一眼花木云冷峻的脸颊,故作为难道,“若是有可能,接他们出来团聚,也算了了你们的后顾之忧。”
“若真有这样的好机会,就多谢副帅了!”
两人闲扯了几句老一辈的往事,孟洵便放花木云离开了,只是在他临走出营长前,若有所思的喃喃了一句:
“天有北斗,地有七星。”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花木云听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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