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西下平江（30）
热气然然的木桶里，同裳随意的半躺在里面，她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着从书本里读来的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最后眉眼一挑，便将话题引到了千秋一与兄长的婚事上。
“嫂嫂，你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大哥啊？等你们成亲之后，赶紧生个小宝宝，我给你们带娃！”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这些傍身绝学，我肯定不会吝啬的！而且包教包会。”
“好啊，等日后有了小宝宝，就给你带，像你一样活泼可爱。”拉起她的手臂扶上温热的毛巾，千秋一微微红了脸，“小丫头，以后这些话不可以随便跟男子说，知道吗？”
“哎呀知道，羞臊嘛。不过娶妻生子，人之常事，有啥可羞臊的。”
同裳笑着对她扬了扬下颚，那俏皮的模样与同袍撒娇的样子如出一辙，千秋一暗暗叹道，果然是一起长大的，连神情动作都如此神似。
“哎嫂嫂，你为什么还不褪去铠甲？多重啊！”
“刚散了议会，一会儿去巡夜，巡夜之后就可以脱了。”
千秋一避重就轻的说道，为了不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异样，连忙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拉起她的手臂，轻轻的搓动着。
或许是今日太累了，又或者是千秋一的动作温柔舒适，澡还没洗完，同裳已经睡着了。千秋一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嘴角弯起一个弧度。
“果然还是个孩子，这就睡着了。”
将同裳从木桶中拖出来，帮她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粉色衣衫，千秋一本想将她扛到床上，但刚刚的几番动作幅度过大，扯着伤口疼的她双腿忍不住酸软，几次都没成功。幸而一直守在帐门口的木玄空及时赶了进来，不然她就要带着同裳一起摔倒了。
将同裳抱入怀中，看向她那酣睡模样时，双眸中的温柔似要溢出般。只是，回首正准备跟千秋一道谢时却瞥见了千秋一那渗出血的铠甲，木玄空轻轻的、似是责备的摇了摇头。
“你受伤了。”
“没事，不要告诉同袍。”千秋一挠了挠头，“我不想他担心，等下我就自己去找杨军医包扎，你放心，我……”
“我对旁人不感兴趣，但你是裳儿的嫂嫂，若不是因为刚刚随她折腾一番也不会将伤口恶化。”说着从宽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扔给她，木玄空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这是我独门的金疮药，愈合伤口很好，若不崩裂，每日一次便可。”
“知道了，谢谢。”
晃了晃瓷瓶，将其塞进怀中，千秋一感谢的对他拱了拱手，便捞起桌子上的夜寻，跨出了营帐。她习惯性的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中那若隐若现的星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刚从帅营走出来的花木云抬首间便看到千秋一些许落寞的模样，面上的笑容立即散去，快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
“木云兄。”
“小一。”
看到她对着自己露出欢喜的笑容，花木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乌发，看着她那璀璨若星辰的双眸，心中仍旧难以平静自如。
“刚从副帅那出来？”
“嗯，商讨了一下后续的事。你呢，准备去哪？”
“去巡夜。”
“我陪你。”
点点头，千秋一故意将头盔放在腹部的位置，她跟在花木云身边，并肩而行，余光中是他上扬着嘴角的侧脸。她想，若是一直能看到木云兄如此温婉宽和的笑容该多好，老天爷啊，小一求求你一定要护佑木云兄一世平安才好。
“在想什么？对星星许愿吗？”
“对呀，我希望老天爷护佑你一世平安！”千秋一爽朗道，“咱们行军打仗的，受伤在所难免，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安到老，长命百岁！”
花木云听到她的话先是愣了一下，忽然觉得鼻尖酸涩，连忙别过脸去擦掉那夺眶而出的眼泪。从没有人为自己祈福过，祖母不信神，母亲虽常年进香，但从未给自己带回来过任何神庙中的东西，这么多年，见的最多的也不是弟弟用来砸自己的福果核。
“木云兄，你说山河绚烂，鹰会感受到吗？”
“会的，万事万物，都会感受到。”
对视的瞬间，花木云读出她眼神中那抹掩藏很深的探寻，半晌，终是用一个温柔的笑容回避了所有。他不是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事，纵使烂到肚子里，也不能说，尤其是不能对小一说。
冬日的夜晚寒冷愈加，伴随呼号的北风更是冻的人忍不住跺脚，千秋一忍着腹部的疼痛，用笑容掩饰着不适。只是她忘了，花木云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对于她的事，更是片刻不肯分心。所以当花木云看到她额上那不合时宜的细汗时，立刻就明白了她为何要执意拎着头盔并放在腹部。
因为她受伤了。
“小一，我带你去找杨军医。”
“我还在巡夜呢，还有半个时辰交班，我没事的。”
“巡夜的事，我自会找人替你，你必须跟我走！不然我就去找同袍！”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
千秋一娇哼一声，似是埋怨的白了他一眼，但当看到他眼底那抹担忧的时候，连忙换上了如花笑靥。
“木云兄，秦国的雪好大，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等到了平江，你陪我打雪仗可好？”千秋一快步凑到他身边，娴熟的弯起他纤细的手臂，轻轻摇晃着撒娇，“别生气了，我隐瞒伤处是我不对，我知错了，我认错好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小一这一次吧，兄长，哥哥，求你了嘛。”
花木云自信可以抵御外界的一切干扰，但当这些干扰变成了千秋一，自己的抵御能力瞬间就从磐石化成了一盘松软的细沙，软软的、毫无壁垒可言。
视线里她娇憨的模样勾起了出入军营的那些欢愉日子的记忆，虽然大家会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但都不重要，困苦的日子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温暖可期。那时自己不知道她是女子，更不知道她与同袍订了亲，单纯的就是喜欢与她在一起，哪怕是接受惩罚也是一种美好。
“小一，傻丫头，兄长是不会跟你真生气的，无论何时也不会。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生你气。”
心疼的从她手中抢过头盔，那触手的冰凉让花木云更加疼惜，挣扎着的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最终却只能拉住她的手腕，只是这样已经足够了，足够温暖这颗寒冷又破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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