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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西下平江(10)


阴森的牢狱之中,没有半个可透光的窗子,只有几盏昏黄的煤油灯和一个燃着炭火的火盆子。炭火噼啪作响,火盆子里放着放着两根烧得通红的烙铁。

        高高在上的孟宇端坐在主位,双手儒雅的交叠在胸前,冷漠的双眸射着寒光。他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酷似故人的故人之子,内心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如涨潮的海水一般滚滚奔袭,数次险些将自己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孟宇始终不明白,当年的秦长玉贵为开国君主嫡系子孙,勇武无敌,为何会傻到被情爱所困,竟然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庶出孟宛绵甘愿得罪三大家族之一的孟氏。若说她与孟洵作战骁勇,可庶出的命本就低贱,不值钱的命,要不要有什么关系?而他们姐弟俩作为孟府的奴隶,他若真的想要,自己大可以送给他,又何须礼遇?还明媒正娶?他不知道大家在背后是如何议论的吗?

        “秦同袍,虽然你是由我的部下拽上来的,但断崖绝峭,你一介凡胎肉骨,能攀爬至此,也算古今第一人了,老夫当对你另眼相看。当然,你是秦长玉的长子,自然是要有些过人之处的,毕竟你那肮脏的血液里也滚烫着一半王氏宗族的血脉。”

        交叠的双腿上下换了个位置,孟宇低首转着拇指上象征着权贵的白玉扳指,以余光凝着缓缓睁开眼眸的同袍,他看着那双与孟宛绵如出一辙的眼睛,恨意翻涌,无意间已经狠狠捏碎了那价值连城的扳指。

        “为将者,不喜不悲,孟宇,你动怒了。”

        模糊的视线里,孟宇的手指滴落着血迹,而他的属下跪了满地,头颅深深的低着均是卑躬屈膝不敢言语。不用猜也知道,他不是个得民心的将领,这些人无一不是惧怕他的权势。

        “我是何情绪,不是你这个贱奴能揣测的。不过你既然睁开眼了,就仔仔细细的看清我的长相。”孟宇挥了挥手,对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手下拧着眉头,“他日入了阎罗殿,也好告诉你的母亲,是谁赐予你恩典赴死的。”

        “笑话,这可真是我此生听到最大的笑话。孟宇,我若是没听错,你一个秦氏家臣居然还妄图踩在家主的头上作威作福?你孟家纵使权势滔天,也不过是我秦氏的奴才,我秦同袍乃秦国开国君主第十代嫡系血脉,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一日为奴,终身为奴。我是你的主子,这辈子都是!”

        视线中孟宇虽极力的保持着镇定,但抽搐的嘴角已经将他的情绪尽数出卖。同袍弯着嘴角,故意挑衅的斜着眉眼,此刻的他一点也不怕会激怒这头蓄势待发的猛虎,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落入了敌手便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晚死不如早死,若是孟宇气头过了冷静下来,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起义军,将会是更糟糕的局面。

        “家主?好,今天我孟宇就好好侍候侍候家主!秦同袍,十指露骨,很疼吧?来人啊,给咱们的秦家主,上一坛好酒,好好处理一下伤口。”

        瞥了一眼手指中的铜针,不去理会额上滚落的豆大汗水,同袍微微一笑,受尽折磨又如何,自己是绝对不会丢了秦氏一族的脸面,再次抬首,他仍旧处变不惊的盯着孟宇那得意的笑脸。

        “孟宇,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等你见了孟氏祖先,我看你有何颜面!”

        “孟氏生死力护秦氏江山,你一个叛贼也配姓秦?”

        将椅子向后挪了几步,孟宇示意手下将两大坛烈酒放好,并由另外两名侍从解开同袍的枷锁,将他押到酒坛前。

        “姓氏为祖宗所赐,我替祖宗完成一同四海的宏远,有何不配的?反倒是你,一个宗室之子还没有庶出的孟洵名望响亮,怎么?觉得命运不公?”轻笑一声,口中充斥着血腥,同袍继续扯着沙哑的嗓子激怒他,“不对,你不是更应该怨怼自己愚笨吗?”

        “我看你是死鸭子嘴硬,既然秦家主骨头比嘴还硬,你们还不好生侍候?”

        “是,将军!”

        “哈哈哈,哈哈哈……”

        同袍的笑声在刑室中回荡,孟宇的手下抓着他的手,粗鲁的将指尖中的铜针拔出,而后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直接按着血肉模糊的双手插进了烈酒之中。同袍猛的倒吸一口凉气,他用尽了所有力气咬紧了牙关强忍着哀嚎,但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几乎是瞬间被汗水打透,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如雨珠一般噼啪落下,而他的身子颤抖着,虽未挣扎,酒缸中还是泛起了点点波澜。即便如此境遇,他仍旧颤抖着声音,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

        “好!”

        “看来咱们招待的还是不够!来人,把装满粗盐的簸箕端上来!”

        “孟宇,你就这点本事了吗?”

        汗如雨下的脸颊如烧红的烙铁一般通红,同袍被扔在地上,紧贴地面的身体感受到些许冰凉,使得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别急啊,只是让你感到疼多无聊,我要的,是毁了你!毁了你这个贱奴生的下贱胚子!”

        一刻钟后,就在同袍已经疼的没有了知觉之际,孟宇的手下突然将他从地上拽起,他们整齐划一的抽出了匕首,利落的剥了他双手上所剩无几的皮,锥心的疼痛使得同袍险些昏厥,本就模糊的视线越发朦胧,面色惨白的他看着孟宇那一张一合的嘴,不住的喘着粗气,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紧紧的咬着牙关,不允许自己丢了尊严。

        “孟……孟宇,你就这么点本事了吗?”

        “家主别着急啊,好戏还在后面!”

        嘴角咧至耳根,孟宇的声音越发阴森恐怖,同袍不知道他会如何虐待,但总归不会让自己好过就是了。也罢,临死前享受一遍秦国的刑罚,也好到阎王殿与父母亲炫耀一番。只是,若小千见了自己这般模样,应该会很难过吧。不对,为了极尽侮辱,孟宇不会给自己留全尸的,这样,也很好,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

        “对不起小千,我不能陪你风花雪月了,不能再许你一个家。同泽,哥不能继续保护你,哥,还是食言了。”

        虚弱的喃喃着,同袍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孟宇更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不过孟宇根本不在乎他在说什么,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自己还是足够宽宏大量的,只要让他受尽折磨,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给秦家主,二道洗礼!”

        “啊……”

        突如其来的痛苦使得他哀嚎一声,连忙再次将牙关咬紧,同袍脸色白如宣纸,他仅存的意识终于消失殆尽,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直接栽进了面前的酒缸之中。鼻腔中瞬间充斥着浓烈的辛辣,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很快就又恢复了清醒。

        酒水混合着汗水滚滚而落,他看着孟宇紧缩的眉头在自己睁开眼的那一刻舒展,渗着血迹的嘴角也扬起了弧度,他挣开了按着自己的士兵,踉跄着步子向后退了几步,直至跌坐在台阶上,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闷哼一声。

        “孟宇,当年你打不过我爹,后来又打不过我舅舅,甚至打不过我娘,如今怎么了?也要对我认怂吗?”同袍瞥了一眼自己露着白骨的双手,哼了一声,“这半年来,你要么使诈、要么紧锁城门、要么指望季州援兵出战,你是年纪大到连战马都不会骑吗?怎么?孟家到了你这一代已经堕落至此了吗?你要是真没本事,就赶紧退位让贤吧,我听说……”

        “老夫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议论。不过你要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暴躁的打断他的话,孟宇将鞭子狠狠仍在地上,火冒三丈的冲上前来揪着同袍的衣襟,如拖着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般将他拖拽到炭盆前,愤怒的拎起里面的烙铁,扒开衣衫,直接按在胸口最为柔软的地方,一瞬间,白烟升起,监牢中弥漫着焦肉的味道。

        “叫啊,叫出来,叫出来!”

        “求我,求我放过你,求我啊!”

        “秦同袍,你大逆不道,妄图颠覆祖宗基业,乃十恶不赦之徒,你认不认罪,说!认不认!”

        “我……秉承……天地正道。”

        冷冷的瞥了一眼孟宇的方向,同袍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口中的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滴落在孟宇黑色的长靴上。

        “我看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刑具硬!秦同袍,我一定会让你跪地求我的,你母亲没有做的事,你就替她做吧!”

        阴狠的声调句句升高,直至成为嘶吼,孟宇甩开秦同袍满是血迹的下颚,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当年孟宛绵的句句诛心、字字嘲讽。她的骨头也这般硬,不论自己如何打骂都不肯服软,她是这样,她的弟弟孟洵是这样,如今连她的儿子也是这样。他们明明都是贱骨头的庶出,竟敢这样不恭的顶撞宗室,真是大逆不道,该死!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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