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西下平江(9)
安静的空气里只剩喘息的声音,同袍咬紧牙关对抗着张玄觉下坠的力道,他不想说话,并非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是怕泄了这口气就挺不住了。到时候徒留两具冰冷的尸体,除了打击己方士气,毫无裨益。
“同袍,你听句劝,要不你想想千秋一,她还在等你回去。同泽征战在外,也还在等着跟你汇合,同袍,你有爱人有兄弟,不能把自己断送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松手吧。现在不是耍驴脾气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样意气用事,是犯了兵家大忌的。”
“兵家什么大忌?老子从小就没看过兵书,不知道大忌是什么!”咬牙切齿的忍着身体的不适,“老子……老子不知道什么是兵家大忌。”
“放屁!你怎么可能没看过兵书,怎么可能不知道兵家大忌?”
“让我放弃兄弟的书,我都没看过!你再说,我回去就把它们都烧了!”
同袍死死的咬着牙关,用尽力气终于爬上了两块石头,他喘着粗气,低下头看着张玄觉的方向,虽然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只要能感觉到他还在,自己似乎就天不怕地不怕。
“我猜得到,你的腿肯定是出问题了,不然不会这样。”同袍断断续续道,“我不许你放弃,我告诉你张玄觉,你要是敢偷着死,我现在就撒手跟你一起掉下去。到了阎王殿,看你怎么跟我爹娘解释自己是怎么害死我的!”
“你总是说我耍无赖,你才是最无赖的!”
温柔的话随着风吹入耳中,同袍没有反驳,他要将所有的力气都留着攀援,张玄觉是跟着自己出来的,自己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对不能让他死,这是仁义,也是情分。
“同袍,为将者要爱惜、体恤自己的部下,只有你把部下当兄弟,他们才会跟你一条心。当然,对于你的副将、先锋,更应如此,这是为将的德行所需,也是为将的本分。”
依稀记得父亲启蒙的教导,同袍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风灌进了口中,咳了起来。
“同袍,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没事,呛了一口风。”
虽然怀疑他在宽自己的心,但想着不能在耗费他的精气神,张玄觉见他不再言语也乖乖闭了嘴。眼下他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爬上悬崖,但能确认自己的左脚踝的骨头断了,刚刚落下前右腿又撞断了,眼下自己只能靠着双手的攀援来减轻同袍的压力,只是木玄空明明说左臂一年左右就能痊愈,如今已经两年了,这条被李世昌打断的左臂还没有真正痊愈,所以实际能使上力气的只有右臂而已。
自嘲的笑了笑,张玄觉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毕竟自己可是江湖人口中杀人如麻的张思贤啊!
天色渐渐亮了,饥肠辘辘又汗如雨下的同袍几次力气不支险些滑落,但他硬是撑了下来。弟弟已经长大成人,舅舅也有了新的依托,小千和同裳也都有人照料,所以他不怕死,因为就算自己死了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但他却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怕死,却害怕带着张玄觉一起死。他反复的告诫自己,还没有给张思贤正名,怎么能让他就这样背负着世人的唾骂而去?每每想到这,身体里似乎又充满了力气,仰头看着渐渐有尽头的悬崖,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玄觉啊,玄觉!”
“我在。”
“你在就好,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你说你挺大个人了,傻不傻!”
天色越来越亮,同袍嘴角干裂的已经渗出血来,他昵了一眼天边的太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他下意识的紧紧抓着石头,一阵钻心的疼,才发现自己的十个指头都磨烂且露出了骨头。
“同袍,我休整的差不多了,我来上前吧!”
“不用,腿断了一个晚上就能长好?逗我呢?不过我看上面有个洞,还有几步就上去了,你配合我一下,咱们一起去歇一会儿。”
张玄觉仰起头,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洞穴,他忍不住想,同袍莫不是已经累的虚脱出现了幻觉?他很想像往日一样手脚并用的快步赶到同袍身前将愚笨却倔强的他紧紧护在身后,可眼下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不但什么都做不了,反而成了他的累赘。
“同袍,你确定有个洞?”
“我确定,我看到了!”
十指连心的痛让同袍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的手臂下意识的颤抖着,视线定格在近在咫尺的洞穴上,他突然咬住口中腮帮的肉,闷哼一声,卯足了全部力气,使劲儿向上爬着,直到上半身爬进了洞内才敢稍稍缓一口气。
血肉模糊的双手拉紧绳索,张玄觉感觉有液体落在脸上,擦拭一看,竟是血迹,他的心疼如刀绞一般,鼻尖酸涩,却只能不着痕迹的将眼角的泪水和着他的血迹一同拭去,任由同袍拉着自己上去。
“快让我看看伤在哪里了,我……”
“嘘。”
一向警觉的张玄觉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危险,同袍连忙用那忍不住颤抖的双手捂住他的嘴,并仔细听着悬崖上传来的声音,心中惊呼不好,秦军要下悬崖查看。
“有人来了,你藏进去,我……”
不等他的话说完,张玄觉已经踉跄着站起身来,准备主动暴露自己,却不料被同袍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也无法言语,只能不住的摇头以示反对,只是自己越是这般,视线中的他越是视死如归。
“穴道半个时辰后会解开,来不及多说,信鸽在此,万请珍重!”
将他和信鸽挪到最黑的角落里,又撒了很多驱虫粉,并确认不会有人看到他后,同袍轻轻捏了捏他纤瘦的脸颊,熟悉的触感却带着不同往日的冰凉,他微微一笑,转过身去,双腿打着颤抖却跨着大步,心满意足的走到悬崖边,继续向上攀爬,即使他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但他知道秦军一定不会容许自己坠崖的,毕竟秦人对“捉活口”有着近乎偏执的钟爱。
就在用来伪装的力气也消失殆尽的时候,身子不听使唤的向后仰的那一瞬间,腰上重新出现了一根绳索,已经准备赴死的同袍眯着眼,逆光中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如果没有猜错,那就是孟宇了。
孟宇虽然没见过秦同袍,但他的样子与秦长玉太过相似,所以纵使此刻他狼狈不堪,但那张化成灰都不会从记忆中抠掉的脸,时隔多年,仍旧让自己恨得牙根直痒痒。
“不论死活,给我拉上来!”
“是,将军!”
成为俘虏的同袍,知道孟宇在没有得到想要的消息前不会杀了自己,加上他真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索性卸下所有的警惕任自己昏迷。
昏迷中除了身体的疼痛外,有个人一直拍自己的脸,同袍虽然觉得疼,但奈何眼皮太重,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凭着声音和触觉来判断自己的位置和处境。
手指的疼痛更甚从前,轻轻触碰,里面似乎被刺入了铜针或是铁针还没□□,四肢被冰凉的铁链捆着,有皮鞭与炭火噼啪的声响,虽然皮鞭还没落在身上,但如果没猜错,此处定是监牢。
“秦长玉是你什么人?”
一个冰凉阴森的声音在耳畔由远及近的响起,同袍不记得自己听到过这个人声音,是孟宇吗?还是孟宇的手下?
“我是秦长玉的长子,秦同袍。敢为阁下可是孟宇?”
听着自己音哑的声音,同袍庆幸秦军没有将自己毒哑,同时,在询问的过程中没有听到张玄觉的声音也让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心中欢喜着,虽然自己被活捉,但幸好玄觉无恙。
“庶出之子应为贱奴,你不该直呼我的大名,而应该称我一声孟老爷。”孟宇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让人感觉置身冰窖一般,“是孟洵让你攀援悬崖的?你的同伴……”
同袍刚刚沉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忍住了主动入套的冲动,而是缓缓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孟宇,你猜我们同行的有几人啊?”
“你猜,我会抓住几个?”
姜还是老的辣,孟宇看着这张令人厌恶的面孔,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尽是秦长玉跨坐在马背上拎着马鞭的得意模样,他紧紧的攥着皮鞭,恨不得现在就让这个孽子秦同袍去死!但他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并没有轻易被仇恨蒙蔽,而是原封不动的将问题抛了回去,
“你若是抓了几个,还会跟我在这耗着吗?”
孟宇越是处变不惊,同袍越是能从他的话语里听出真正的门道。眼下张玄觉一定是安全的,不然他不会只审问自己,而应该是在自己面前以对旁人动刑作为要挟。舅舅曾说过,孟宇是个十足的小人。
“秦同袍,听说你继承了孟宛绵和秦长玉的衣钵,□□耍的很好,长剑也宛若惊龙,如果我废了你这双手,你说你还能作什么?”孟宇的笑声回荡在牢房中,仿若阴司中的厉鬼,半晌,他冷冷道,“你看我这记性,不能习武,你还能吹笛啊。毕竟,你那个穷酸的外祖父,到死都守着一支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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