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西下平江(8)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张玄觉张着嘴,咧的嘴角都疼,但却感受不到雪花入口的冰凉。随意抓起一把雪揉成团后放在额头上,任由凉意清醒着头脑,他凝着高高的崖壁,余光中的同袍正昵着自己。
雪团在额头熔化成水,滑入鬓发,张玄觉双手枕在头下,翘起二郎腿,无奈的撇了撇嘴,长叹一口气。
“将军!两位将军怎么样?”
“死不了,就是有点儿丧气。”张玄觉仍旧盯着崖壁,不咸不淡道,“都说人定胜天,老子还不信爬不上这么个破山崖?秦将军,你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前有狼、后有虎,不死就要闯出一条路。”他忍着疼,故作轻快道,“我可是答应小千回去陪她看雪景的,不能食言。不然,我真怕她给我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挫骨扬灰。”
“随风而去,无忧无虑也是幸事。”
自嘲之余,张玄觉利落的爬起身子坐起来,还未等同袍言语,直接扛起他的左腿,摸着熟悉的湿度,双眸射出冰冷。
“张玄觉你耍流氓是不是?”拽着裤腿,同袍不悦道,“将士们都在,你给我留点颜面好不好?”
“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他冷冷的昵着众人,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都给我转过身去,把眼睛闭好!别等老子送他去阎罗殿报道!”
话音入耳,士兵们只觉不寒而栗,连忙转过身去。张玄觉粗鲁的卸下他的腿带和长靴,小心翼翼的将裤腿挽上去。随着伤口入目,他的嘴角不住的抽搐着。
“刚刚划的?”
“不碍事,皮肉伤。”
“我摸摸。”
张玄觉盘坐在地,将他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仔细摸了半晌,确认没有骨头没断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说没事吧?”
“流这么多血,哪里算没事?”
“你这么大声干嘛?吼我啊!”同袍掐着腰,大吼道,“干嘛?欺负我打不过你是不是?”
“少给我装出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大家都知道你打不过我,不用再重申一遍浪费体力。”
张玄觉被同袍的样子逗笑,但还是用力的吼了回去,只是那紧蹙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他从包袱里掏出金疮药和棉布,细细的擦拭着伤口准备包扎,心头思绪却辗转难定。
悬崖陡峭,但凡长了脑袋的人都知道此次攀援不能独行,可眼下同袍受伤了,自己又是否要允许他这个倔脾气与自己同行呢?若是成功还好,若是摔个万劫不复,又该怎么办?
“玄觉,你是怕我拖你后腿才把眉毛拧成麻生还是怕我和你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扰的你不得安宁?”同袍见他不语,继续缓和着气氛,“要死的话,咱俩做个伴不好吗?免得你这张聒噪的嘴没有人唠叨,当然啦,如果我自己去死的话,可不用你陪,毕竟我怕你会嫉妒我爹爹和娘亲对我的爱护……”
“同袍,别说了。”
系好棉布,张玄觉小心翼翼的帮他重新系好腿带,穿好靴子后,深深盯着他的双眸,神色突然暗淡下来。心里咯噔的疼着,并不是因为他的话勾起了自己对父母的思念,而是因为自己脑海里闪现着烈火之下的寝房,而火光之中映着的却是他秦同袍浑身布满血迹的狼狈样子。
“玄觉,我是不是勾起你思念父母了,还是……”
“都没有。只是,我不想听到你死的事。也不想听你交代后事。”
“我没有,我只是……”
“你们转过来吧,本将军有要事叮嘱。”
粗鲁的打断了同袍的话,张玄觉扶着他坐在铺着一块薄布的石头上,狠狠将脑海中的火光抹去,将冷冽陌生的脊背留给他。
士兵们看着张玄觉,心底油然而生着敬畏与惧怕,一时间竟不知是寒风更冷还是他的眼神更瘆人。同袍很少见到这样的他,虽说不上陌生,但总觉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尤其是他周身冰冷如刃得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诸位所见,悬崖难攀,我与秦将军尚且艰辛,你们虽未尝试,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难度。平心而论,若是我与秦将军爬上去再顺下绳索拽你们上去,此种高度也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本将军不为难诸位,也没有必要留你们在这受冻受罪,留下信鸽,都回去吧。”张玄觉见他们不为所动,声音又冷了几分,“烦请诸位告知副帅,如若明日子时前,信鸽未归,就证明我们俩失败了,悬崖一路走不通,还请诸位将士舍命强攻。”
“将军,将军请起。”
五十位士兵拉不起单膝跪地的张玄觉,只能陪着他一同跪在地上,僵持了半晌,他们终于在同袍的点头下,勉强算是接了军令,留下信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崖底。
空旷的崖底只留两人与一只鸽子,同袍主动将鸽子筒背在背上,生怕张玄觉又用什么损招逼自己离开,便咬牙忍着疼,主动朝着山崖爬去,只是没爬几步,又被他抓了下来。
“你干嘛?也要赶我走吗?”
“不赶了。要死,死一起。”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觉悟。”
笑着与他对视着,张玄觉卸下他背着的绳子,将五米长的绳子对折烧成两半,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一头系在同袍的腰间,确认了绳子的死结不会半路散开,才重新露出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
“既然如此,那本将军的当仁不让了!”刚向上爬一步,又被拽了下来,同袍不解的问,“大哥,又咋的了?”
“请,是告诉你,请跟在我身后。”
“好,身后就身后,我还喜欢做跟屁虫呢!”
将同袍此刻笑意盈盈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张玄觉转过身去,却没有向上爬,而是又转过身来将他紧紧抱住。冬天很冷,同袍的身子却很温暖,牵起他的手,感受着没比岩石暖和多少的温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此行,他没想过会活着回去,虽然对不起父亲的嘱托,也算求仁得仁了罢。
真正的生死之交是不会为了活命而苟且的,同袍在接到任命的那一刻,就带着必死的决心而来,他知道自己不能给小千一个风花雪月,可是他不后悔,起码截至此刻,他还没有后悔的机会。只是可惜了,还没有弄清楚舅舅说的那句话,张玄觉到底舍弃了什么在帮住自己。不过,不管他舍弃了什么,自己都是欠他的,几辈子都还不完。
他们知道,这一行,没有后路可言,不成功便成仁,半晌,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微微一笑,一步步的顺着原来的轨迹,向上攀爬着。
张玄觉比之前更加谨慎的向上爬着,小心翼翼的确认每一个支点可以允许两人爬过仍旧不断,毕竟自玄灵故去后,他从未这样害怕过失去一个人。
雪越下越大,两人在不知摔下来多少次后,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爬到了悬崖的半山腰。踩着能撑住脚掌的石头,气喘吁吁的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在峭壁之上,两人仰望着似乎伸入夜空的悬崖,均是紧锁着眉头。
“有一点很好,没有火把的光亮。”
“嗯。不幸中的万幸!”
用力的挤着双眸中间的汗水,张玄觉笑着打趣,只是同袍不知道他的手臂在攀爬的过程中划伤严重,而且有一次摔下去的时候,不出外的话,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定是脚踝的骨头折了,为了不让自己担忧,他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哼。
“越往上借力的石头越少,同袍,你可要抓住啊。”
“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的就行。”
“屁话,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乐意担心你啊!小道虽然是个道士,但还是性别男,爱好女的!”
咬着牙以疲惫掩盖痛苦,尽量不让同袍听出自己的异样,可是他心里明白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脚踝的痛楚却越来越强烈,那是骨头扎在肉里的刺痛,脚踝的骨头一定是碎的厉害,不然绝对不会这么疼。
“这句话你是不是和木玄空学的?”
“要学也是他学的我,我这么聪明,怎么会学他,真是小瞧人!”
嘴上仍旧说着调侃的话,张玄觉盯着一块凸起的石头,尽全力的想要将脚放在上面,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的脚尖已经抵在了上面却因为使不上力气险些滑落下去,他挣扎着只能靠着另一只脚站立,但没想到,另一脚下的石头突然断裂,毫无支撑点加上双手酸软无力,他连抓住石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认命的任由身体滑落。只是在落下前,紧绷的神经促使他娴熟的抽出了匕首,准备割断绳索。
“不可以!”
一道寒光闪过,同袍眼疾手快的将匕首夺过来,艳红的血落在自己的口中,抬首间,张玄觉看到他正用力的撑着石头,以腰腹的力度拉扯自己的身体不会坠入悬崖。
“同袍,割断绳子,你这样咱们都上不去。”
“说好的,要死也是一起死!你休想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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