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入坳瘴深(上)
冬日的天空泛着些许微白,和煦的太阳周围裹着一圈白色的光晕。说也奇怪,随着与黑风坳的距离越来越近,所能看到天空也渐渐的越来越黑,其神秘意味自不必说,亦引得人心慌意乱。
“队长,这个山坳怎么看起来阴森森?”随岳双手握着剑,胆战心惊的瞥了一眼发黑的天空,颤巍巍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咱们……咱们是不是到了传说中的黑风坳啊。”
“山坳就山坳,黑风什么黑风,我看你是吓的红眼风。”张玄觉忙以说笑的口吻宽解众人的心,“随岳,平时见你小子胆子挺大的,今天可别怂!不然今天的事,够我笑话你一辈子的!”
“我本来就胆子大,谁说我怂!”随岳梗着脖子,瞬间又缩到宋显身后,泄气道,“我就是问问,还不许问了嘛!”
“嘘!别说话!”
在随岳说话间,同袍谨慎的打量着四周,他用舅舅教授的办法听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声音,好像是人的脚步声,又好像是四脚的野兽。他快速做出应对,连忙用事先约定的手语命令大家找到遮蔽物藏好。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从山上射出了带火的一支支长箭,箭雨凶猛,众人只能躲避,无法回击。
“两人组,盾牌前,弓箭后,反击!”
随着同袍高喝的声音在山坳中回荡,精英队快速的整齐划一列好四方阵,负责守卫的人用盾牌围了个圈,保证弓箭手的安全,而弓箭手则在拉满弓后,按照队长指示的方向,将长箭从只容一根箭羽的小孔射出。
与此同时,在形成阵型时悄悄离队的宋显、花木云与张玄觉已经按照同袍的计划,趁乱潜上了敌人埋伏的山顶,只是当他们爬上去准备瓮中捉鳖的时候,山顶早已空无一人。
经过一番激烈的反击,精英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他们互相依靠着喘息,仓皇之中看到了队友脸上劫后余生的惊喜与后怕。这只是一场小小的伏击,如果时间够久,他们说不定已经没有机会呼吸,更别提如此贪婪的大口大口喘气了。
喘息声不绝于耳,同袍知道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真刀真枪的实际作战,虽然大家没有输,也没有负伤,但并不能算是旗开得胜。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敌人是不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在等精英队放下戒备后再杀个回马枪。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他只能下令在一个凹进去的山体下临时休整队伍。
张玄觉在被袭击的一瞬间就想到了王良,他坚信这是个人才,一个妒忌心甚于才能的人才。王良每次看向同袍的眼神都毫不掩饰杀机,虽然同袍这个木头疙瘩没有注意,但自己可是都看到眼里的。那个所谓的什么好汉队队长,绝对不是个好汉!
“同袍,依我看,就是王良嫉妒你的才能,想要找机会除掉你,还有我们。”张玄觉凑到同袍身边,确定没有人能听到,才轻声道,“大军行进的时候,你没发现他们好汉队缺人吗?王良那小子确实年少有为,但绝对不是好人。见识不多,心胸还挺窄,鬼知道他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没有证据,不能乱说。”
同袍扳着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知道张玄觉是为了自己着想,可无端猜忌毕竟不是君子所为。不论舅舅还是父亲都曾说过,心计不等于心机,权谋也不等于算计。如果王良真的是残害战友,自己一定会光明正大的处决了他,但若是冤枉了他呢?人命关天,岂能儿戏。
“玄觉,我相信你,但口说无凭,旁人不一定会相信你。”同袍怕他耐不住性子,再三嘱咐,“回去后见了花将军,切勿提及对王良的怀疑,王良是他的先锋,追随多年,即使真是他干的,咱们也有证据,花将军也不见得不会护短。反而会让你落下一个小肚鸡肠的罪名。尤其现在咱们奔赴潮州是去解危困的,乃是用人之际,大战前夕,不能动摇军心。”
“我还以为你真的认为王良是个好人,既然你这么说了……”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张玄觉打了个哈气,“好,只要是你说的,我就听。”
张玄觉靠着同袍,微微闭上了眼睛,接连的奔袭,每天两个躲时辰的休整根本不够消散疲惫,别说是人了,就是久经沙场的战马也熬不过这么折腾。尤其,想起黑风坳的传说,他多少有些忌惮。毕竟,师傅曾亲口对自己说过,这里是人间地狱,若非不得已,绝不要踏足。自己从未听说师傅害怕什么,但他提起黑风坳的时候,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不安,那是一种亲身经历才会有的恐惧。
“同袍,如果这里真的是黑风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
他没有打算骗任何人,包括自己最好的朋友。同袍也听舅舅提起过黑风坳,就就曾率军行进到过此处,他只用两个字形容这里:幻境。
“小一,奔波劳碌,你靠我肩膀歇歇吧。”
“不了,男子汉大丈夫,我挺得住!再说,好不容易得闲,木云兄也赶紧靠着山壁眯一会。”
千秋一看向同袍的方向,嘴角弯起,虽然他与自己还是忽近忽近,让人看不透,但最起码他愿意面对自己了,不是从前那般见到自己掉头就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这是个好兆头!
这样想着,她笑着调整了姿势,只是头部靠在山壁没有想象中的坚硬,诧异的回头一看,自己正枕着花木云的手掌。
“木云兄,真不用,你赶紧歇一歇吧。”
“我不累,你休息。”
花木云的笑容仍旧明媚灿烂,是千秋一见过最温柔的笑靥,推脱了几句,见他仍旧坚持,千秋一也不好当着众人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感道谢。而且,她实在太累了,这几日走的路程她甚至觉得好像已经将这一生的路都走完了,她忍不住开始想念家中的高床软枕。轻薄却很暖和的蚕丝被、柔软又细致的棉花褥子、暖和的汤婆子、翡翠白玉的枕头……想着想着,她似乎已经回到自己的床上,满足的弯起一个笑容,竟然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反复回想舅舅说的幻境,同袍从未经历过幻境,但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有幻境,最难战胜的其实是自己的欲望。反复拉扯之中,如果本心能够博弈成功,幻境自然就不攻自破了,但这个世上,能战胜自己的人,又有几个呢!
深深叹了口气,同袍回过头本想跟张玄觉商讨接下来的计划,目光下意识的寻找千秋一。以为她会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却看到她的脸贴在花木云的手伤,姿势暧昧不说,面上竟然还露出那么开心的笑容,心头火气大燃,他紧紧攥着拳,反复几次,才忍住了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的冲动。
当一座冰山开始融化,跌落的冰块是带着棱角的,伤人也伤己。同袍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变心了,如果是,自己真的该按照约定解除婚约并笑着送上贺礼祝福吗?如果不是,她是否在故意惹自己生气?难道她不知道军营里关于她和花木云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吗?
手指摸到了怀中的黑玉扇,他不想将这个信物交给旁人,谁也不行。他很想表露自己的心意,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教过自己,该如何去争取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女人。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张玄觉咂咂嘴,“我跟你说过的,先下手为强。你看现在,人家花木云本就生了一副笑面,看着就热情温柔,惹人亲近,你呢?天天冷着一张脸跟大家都欠你钱一样,我要是千秋一,也不喜欢你!”
“第一次在杏花楼,我就是这副样子。”同袍辩驳道,“你是知道的。那时,她也没跟同泽提亲。”
“我不知道你这迷之自信是哪里来的,乍之见欢,不如久处不厌。谁愿意天天跟冰块呆在一起?夏天还行,冬天的话还活不活?”抚平他衣领的褶皱,张玄觉余光中见没有人向这边看,便继续道,“说正经的,根据我的了解,前面就是黑风坳。黑风坳太危险,据说山坳正中有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烟瘴,长达百余米,最可怕的是这种瘴毒几乎无药可解。”
“那你可知……中了烟瘴之人,会如何?”
同袍是不怕死的,弟弟已经长大了,还有舅舅和平江叔在,他不会有事。同裳是个欢脱的性子,他也不会寂寞,若自己真的回不去,他也不会活不下去的。可是千秋一怎么办?烟瘴凶险,她若死了,或是残了,该怎么办?
同袍深深的看了一眼前方山坳的方向,他的心没预料的咯噔一下疼了起来。若是实战,花木云尚且可以保护她,但若是瘴气呢?无孔不入的烟,谁又敢说一定能护住谁。
“我师傅说,中了瘴毒之人,顿生幻觉,轻则哭闹打滚、重则抓破自身皮肤,血竭而死,或者,鲜肉引来走兽,或被被撕咬至死,或被啄食而亡。”
张玄觉看了看自己朝夕相处了大半年的战友们,摸着怀里的丹药,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对不起了战友们,解药有限,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一共两颗,你一颗,我一颗。”
“这是什么?”
“自然是解药!”他挑着眉,神秘一笑,得意道,“此番下山,我可真是从师傅和那家伙的手里搜刮了不少好东西。”
“就两颗?真没了?”
张玄觉诚恳的点头,怕自己的话没有力度,还眨着无辜的大眼睛主动握住他的手,同袍知道他平日里说话每个把门的,但不是真正小气之人,尤其是在人命关天的情况更是深明大义,便点了点头,捻起那粒小小的丹药,假装咽下。
时间分秒度过,同袍虽不忍打断战友的休息,但军令如山,又不得不将他们都唤起。他想,等有朝一日,山河大地,一统于国,再无战争,届时百姓安居,将士无忧,便是最好的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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