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死一生

宫锦迷路了，在冰天雪地的野岭，无争曾说等他长大了会送他去历练，到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还说如果他能活下来，他就会成为王，睥睨天下的人族之王。他那时并不明白王的含义。只是通过无争的眼睛确认到那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因为无争那双总是严厉眼睛说到这个便闪着光，所以他想他一定要快些长大，去完成这件事，去做人族的王，这样无争或许就会赞许自己更多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日日紧皱着眉头

        九死一生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宫锦没去过，也想不出究竟来，算算日子年关一过他也才满九岁，无争说因为他出生的日子是一年中最冷的，也是离着春天最近的，所以他的名字为锦，着意取春天的华美颜色，解无边冬日之严寒，还山河艳丽，前程锦绣。他那时还刚开始习字，对自己的名字也不甚理解，只隐约觉得是个很温暖的意思。也因此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也常穿着单衣，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火做的，可以融化冰雪，连冬天也会惧怕。

        可是，这会儿，在这片月色下泛着银光的茫茫雪地，他的双手双腿几乎没了知觉，越来越深的积雪已经没到了他的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吃力，他的身后，沿着山脊留下一串长长的雪窝。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他渐渐呼吸都开始困难，忽然他不确定自己可以战胜冬天的严寒了。他似乎是要被冻死了，一个念头从心里闪过，猛地让他一颤，转瞬间他开始恐慌起来。

        从前随着无争打猎，也曾到过积满雪的山谷，只不过那里的雪浅，周围也都是堆满雪的树丛，他们晚上还可以在山上的洞里生火煮野味，这可是每年冬天他最盼望的事，他现在是如此想念无争，暖暖的篝火，还有炖在火上的兔肉

        “无争！”“无争！”他拼劲全身的力气呼喊着，希望无争会突然出现，解救自己，可惜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却宛如蚊吟，绝望一点点吞噬着他。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即使无争知道他现在身处险境，又如何真的能突然出现来解救他？

        “我一定会从九死一生的地方活着回来的，我一定会成为王的’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很笃定的跟无争保证。然后他看见无争低下头静静的看了自己一会儿，淡淡的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见无争笑，他有些无措，而后觉得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然而一生之前还有九死，他还是个孩子自然会害怕，于是踌躇了一下他还是问了：那如果我死了呢，他睁大眼睛问道：如果我死了，无争会难过吗”他期待着什么，或许无争会难过吧，毕竟再不会有人像他这么顺着无争，帮无争收拾屋子，洒扫煮饭，还会放马挤奶，等他个子再高一点他想他也可以推着奶车到市集去换银钱，然后给无争买好吃的糖糕，可是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无争的答案，无争再一次定定的看着他，这次很严肃，比以往更加严肃。这让他心里发怵，他想自己定是问错了，他朝手心哈着白气，无措的搓了搓“我不会死的”他连忙补充到“我还要照顾无争，我们回家吧”说着他一把扛起地上的半袋谷米，踉跄着往前赶去。

        然而他记得无争还是回答了他：“你死了就不存在了，没有人会记得你，更没有人会为你立碑纪念，难不难过又有什么分别”他当时怔在那里，并不明白无争的话，只是依稀觉得有些委屈，如果成不了王，他就不存在，是这样吗？

        迷迷糊糊想到这些，宫锦心头宛如被针扎了一下，豁的难过起来，眼眶一热，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我就要死了，他想，我再也见不到无争了，而他即便知道我死了也不会为我难过，更不会来救我。

        他从小只有无争一个亲近的人，无争不会难过别人自然也就更不会，也许就像无争说的，如若他死了，就会从未存在过。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更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于是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前挪动着身体，满身的雪渣和着呼出的稀薄白气罩在视野里。忽然，不知道是幻觉还是怎得，隐隐的，他看见前方似乎有一大片暗色的阴影，像是一排排农舍，他一阵欣喜，蹒跚的身体也忽地鲜活的有了些力气。

        近了，近了，就快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宫锦终于蹒跚的爬到了阴影前，远远望去似一片片农舍的阴影，此刻矗立眼前，枝干参天，披着银白的细雪，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那是一片高大的玉白树林。

        宫锦盯着眼前的株株参天巨树，心头最后那抹余温终于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树梢上的大白月亮静静的盯着自己，似乎在观赏自己的死亡，渐渐的他居然不觉得冷了，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又回到从前的某个冬天，他和无争一起住在他们山脚的草房子里，那是他们的家。屋里燃着大大的火盆，屋外下着细雪，马儿们在圈棚里啃着干草料，他手里捧着新煮的奶茶暖着手，闻着奶香温书，无争在旁拨弄着炭火，啪啦啪啦作响，那时的自己从不曾想过自己的身世，自己为什么会和无争在一起，又为什么每天要读那么多繁杂生僻的书籍。那时他最担心的是等长大了做不到无争想要的样子

        他以为他会一直和无争在一起，从未想过分开。直到有一天一群白袍的老者闯进他们家，抓走了无争，而后把他也关进了一个叫炼心涯的地方，那里有一间大房子，足足有十几层，每一层都堆满了书籍，管事的老者叫念涯，他称呼自己为圣子，还说如果想要见到无争，就要通过无极殿的殿试，学会四驭之术：驭心，驭死，驭生，驭天命轮回。其中驭心之术乃为根本，也是此次自己来到炼心涯的主修课业。

        宫锦哪里肯信他们的话，就冲着他们抓走无争来要挟自己这点，宫锦就断定他们绝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奈何自己年纪太小，又不会什么武功，对这些人只能先曲意逢迎，明面配合学习，私下里伺机查找无争的下落。

        终于一个月后，他摸清了那处的地形，并悄悄躲过监察的视线，在后山一处绝壁，找到了一处隐形的关卡。一开始他只觉得此处机关巧妙，里面定有不可告人的机密，想着他自幼研习的机关术终于派上了用场，直到他破了关卡，露出一道石门，石门的栓手悬着的正是无争从不离身的法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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