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执拗的野心

离事变的日子越来越近，两股人都在共同策划着这场事变阴谋。秦川在研究完善陈恩亮的事变应对计划时，关东军那边的几个参谋也谋划着事变的发动。

        9月15日晚，九时左右，关东军沈阳宪兵队三谷清的寓所，策划事变阴谋的大部分日军成员都到了场。不仅有事变阴谋最早的提议者石原莞尔中佐、板垣征四郎大佐，一些跟从者也因为今晚的事态重要，纷纷来到秘密会议的现场。因为今晚，他们将最终决定事变的发动与否。

        已经步入中年的石原和板垣两人，不仅在这里官阶最高，而且也是事变计划的具体制定者，座位被放在寓所客厅的中央，其他的第二铁道守备大队的两个中队长以及驻抚顺的第二师团29联队的两位大队长也在列。关东军沈阳特务机关协助官花谷正和部员今田新太郎，是平时代表石原和板垣几人秘密与大家联络的人员，也被大家尊奉到次席就坐。

        现在，花谷正正用一种便秘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念着一封来自日本陆军中央一位友人的密电。

        “事败，在建川到达前动手。桥本欣五郎。”花谷正念完就把电报递给板垣征四郎，而不是被其他人视为这帮人领袖的石原莞尔手中，石原眼里明显闪出了一丝愠怒。自从这个月初，花谷正在外面喝酒烂醉，不小心把关东军计划在9月下旬发动事变，驱逐张氏政权出东北的事给说了出去。立刻就引起沈阳日本商人间的一阵骚动，进而又传到中国人中间，一些和日本人有关系的中国人纷纷向日本人打听。

        这事搞得沸沸扬扬，这花谷正为了逃脱责任，只好推说是日本驻奉天领事馆泄了密，为了逃脱责任，甚至还伙同他的上官土肥原贤二煞有介事地前去责问驻沈阳的日本总领事的泄密责任。把总领事大人搞得大为光火，反过来直接责问其石原莞尔，想要在沈阳私下搞什么阴谋，并扬言要向外务省和内阁揭露石原一行人的图谋。

        果然，花谷正这次自作聪明，本想把泄密的脏水泼给外交系统，结果引来了文官的强烈反击，直接把这事捅给了中央。现在这个在电报中提到的“建川”，就是日本陆军参谋总部的一部（作战）部长建川美次将军。而他这次到东北来，就是身负内阁的命令，要制止他们发动事变。因此在这场文官和军部的斗争中，把国内经济形势恢复的不错的文官内阁，再一次对军部占了上风。

        日本内阁听到日本驻沈阳总领事的报告，说是有一伙胆大妄为的参谋以关东军高级参谋板垣征四郎和作战部课长石原莞尔为首，纠集了几个下层军官，试图发动对中国东北军的袭击，然后再裹挟关东军参战，最终侵夺中国东北。若槻内阁听了这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协调陆军中央进行制止。

        从袁世凯死后中国陷入连绵的军阀内战，日本各届政府都始终把挑动中国内部各派势力卷入内斗，进而削弱中国，作为其对华的一贯国策。也设想过单方面吞并中国某一地区，比如满蒙就是被日本国内各个主张侵华派系反复提到的区域。

        但是由于美国的势力逐渐伸到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两国暗中视对方为最大假想敌就不是什么秘密了。1929年，美国通过在海军利益上向英国妥协，通过运作，使英国放弃了与长达40年的英日军事同盟关系，直接废了日本以往几十年一直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为所欲为的外交依仗。日英两国的关系降格为普通的通商友好条约，日本的外交环境也变得恶劣起来，英国从盟友变成了潜在的对手，与美国共同出手，意在削弱日本在远东影响力。

        在东亚地区，日本还有一个巨大的军事对手，那就是红色苏联。日苏两国曾因日本在20年代初出兵干涉苏联内战，还意图赖在西伯利亚不走，这算是和苏联人接下了大大的梁子了。两国陆军明里暗里都是以对方为远东方向的最大敌手，戒备之心很强。所以说，进入三十年代，日本的国际外交局势日渐恶化，没了长期力挺自己的盟友，在家门口又增加了两个强大到无匹的，还敌视他的对手，形势大大不妙起来。这个时候，日本内阁绝对惧怕陆军中的个别莽夫轻举妄动，惹出什么事端来，搞得自己的国际处境更加不可收拾。

        如果在以往，日军就是在中国做了些过火的事情，内阁都有信心给他们兜着。可今年不同以往，中国今年通过放弃贸易关税壁垒，向西方欧美各国敞开了市场的大门，并且还在沿海和长江流域大建自贸区，吸引了全世界的商品和过剩产能及技术向中国转移。现在中国仿佛变成了西方列强的感激对象。如果这时，陆军马鹿真要干出些荒唐的事情来，那可是让日本陷入更大的被动，说不定还会受到各国一致的制裁和军事干预。

        这时候日本才敢刚有了摆脱经济危机的苗头，财力还很虚弱，根本就没钱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况且，1905年的日俄战争，日本靠借债打赢了战争，却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这场战争债务几乎压垮了整整一代人，到一战时，才靠大量出口军民物资才还清这笔外债。这种记忆让日本的当权者记忆深刻，感受惨痛不已。

        如果这时和中国爆发一场战争，日本现在还贫弱的国家财力根本就支持不了。再想通过举债来筹措军费，以眼下各国对中国的热爱之情，恐怕谁也不会出手帮助日本。况且这时候，各主要经济大国深陷经济危机当中，谁家也没有余钱啊！所以内阁不想打这场仗，仍要维持对中国的巧取蚕食和逐步渗透的政策。为此，内阁不惜搬出了政界元老西园寺公望，向陆军施压，要他们出面制止关东军那些蠢货停下手，暂时不要再惹是生非了。陆军省和参谋本部无奈，只得委派总参第一部（作战）部长建川美次赶去东北，向关东军传达不准发动事变的命令。

        原本日本的陆军一直裹挟着国家长期执行“大陆政策”，就是想不断削弱中国，占领中国东北和苏联的西伯利亚作为战争基地，整顿军力积极与西方世界争霸。这些陆军中央的当权者私下里都对关东军的这些昭和参谋采取纵容的态度，对他们阴谋私自发动对华战争的事情给予了默许。

        今年的5月，板垣征四郎和花谷正几人，拿着石原莞尔制订的《满蒙事变处理纲要》回日本，推销这个事变计划，就得到了陆军高层私下的肯定和和默许。但这些老官僚们也不能在明面上给予这些中下级参谋的莽撞行为予以正式背书。再加上日本人特有的在耍文字游戏上的特点，只能含混答应在关东军与东北军发生战争行为时，支持关东军“努力贯彻贵军主张”。

        花谷正这些官场的菜鸟，一得到高层的如此回复，自然认为陆军中央已经同意了他们的事变计划。所以回到东北后就开始了大肆鼓噪，暗中动员，通过向日本商人索要经费，暗中发展了不少日本浪人参加的所谓“游击队”，积极配合关东军的事变准备。后来的中日“长春万宝山平民械斗和民族迫害”事件，以及挑衅北大营、东大营门岗士兵的事情，都是花谷正的阴谋。

        对于花谷正这种自以为受到了陆军高层的待见和默许，就把尾巴翘上天的家伙，石原是十分的不屑。更不用说他私下使了这么复杂的手段，玩了一系列阴谋诡计，一遇到上峰的喝止就沮丧退缩的表现，更让石原看轻与他。

        以石原自己看来，只需要简简单单地炸毁一小段铁轨，日本国内是谁也不能阻止关东军对东北军采取行动，不然就会被国内的各路势力当作国贼的。何须像花谷正那样麻烦，而且还要花大笔的钱，用来招募那些不中用的落魄武士。板垣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为花谷正的借贷担保，还承诺给别人十倍的回报，简直是笑话！

        最让石原不齿的是这个花谷正，自从拿到了商人的借款，就整天泡在各种日式料亭，把到手的经费挥霍得七七八八，还美其名曰“给游击队打气”，简直是无耻之尤。他花了那么多钱，现在见到桥本欣五郎得一封电报就打算打退堂鼓，根本就是个遇事犹豫，不果决的懦夫。难道不发动事变，你借的那些借款能轻易了账，想说一句“事不可为”就能赖掉的，那可是有十万日元之多啊！

        心底里，石原莞尔打定主意，要在建川到来前提前发动事变，同时他也决定把花谷正排除在外，不让他在参与后续得谋划。石原对花谷正的厌恶升到了极点，恨他在酒后泄露了计划，不然怎么能招来内阁的干预呢。

        “既然陆军省和参谋本部出面干涉，确实是进行不下去了。”花谷正面对一众被泼了冷水的阴谋团伙，沮丧地说了自己的意见。

        “就是你们都不愿意干，我一个人也要把事变搞下去！”时任东北军顾问副官的今田新太郎抑制不住愤怒，高声叫起来，表明了自己相反的态度。有他这么一带头，铁道第二守备大队二中队的川岛、二十九联队的大队长名仓衷几个实际掌握部队的军官也跟着嚎了起来，就连屋子的主人三谷清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这些人都是中下层的穷军官，每个人都从花谷正那里拿了钱，这不发动事变，凭他们的微博工资收入，这可到哪里去找钱还呢？

        石原表面上看着是波澜不惊，可心里一下就大定了下来。以他的理解，就是他们这帮子参谋再怎么起劲，要是没有掌军的军官出面干这些脏活，什么计划也别想能实现。现在他看见几个实际领军的军官意志坚定地要发动事变，他在心里大松了口气，心里再也不把军部的警告放在眼里了。

        下克上有什么的！与其让那帮颟顸无能的上官们慢悠悠地筹划，不如我辈奋然出手，将满蒙拿下来，到时不仅无过，还是有功，有大功的！下克上这种坏毛病就是从石原莞尔开始的，源于他长期一贯的自以为是和对上官的藐视。有了这些要强出头的中下级军官，上级的命令在他看来也只是一张废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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