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招远金矿引出来的山东问题

辛昕现在预先给宋子文提示，他要搞废两改元的币制改革，如果还是原先的以白银为货币本位，将会遭到不可预测的挫败，国家经济也会遭到巨大的打击，是个失败的改革。

        现在就看宋子文的态度了，如果他最终看明白这些危险，按照辛昕设想的转为黄金和白银的双本位制，那么把中国最大的金矿——山东招远金矿收归国有就势属必然。如果宋子文还像原来那样，最终确定白银本位制方案，辛昕就会赶在美国的《白银法案》之前，率先攻击白银市场，通过短期内的买进和之后的卖出，操纵中国货币汇率，达到用更少的钱，引进更多的工业装备和技术的目的。同时也削弱国内的白银储量，提前摧毁白银基础，让中国的货币提前转到正常的黄金本位制上面来。

        现在的宋子文坐在沙发上，已经无心听辛昕的宣讲了。对于辛昕的预警，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毕竟在中央银行总裁的位置上也呆了几年，又在美国花旗银行浸淫体验过国际金融大鳄们残忍的攻伐手段。他就知道，一旦他真确定了白银本位制，被这些大鳄们盯上，集中资金买空卖空几下，他是九死一生，说不定连骨头渣滓都被嚼干净了。

        可如果不搞银本位制，银行拿什么做为货币金属，黄金吗？中国的黄金在银行手中的太少，限制了纸币的发行量，仍然会制约经济发展。而且放弃银本位，那些经他联络的多家银行，就不能参与纸币发行，分享铸币税的红利了。就这样，他在两难中踌躇难决，再没心思听辛昕的解说了。

        时间也来到了中午的饭点，辛昕还没有讲到自贸区的方案，就主动把上午的汇报结束，提出择日再来报告。心事重重的宋子文同意，并说就在这两天里，他会主动约见辛昕，再听他的自贸区方案。

        走出行政院的办公大楼，辛昕呵呵低笑起来，看得出，今天的效果很好，宋子文明显是被他描绘的未来给吓着了。如果是这样，他的戏就有了继续演下去的可能，毕竟这戏的戏肉还没有上呢！

        今天之所以提到了山东的招远金矿，是在为几个人谋划取得山东埋下一个伏笔。

        在四人当中，辛昕和瞿振渝最是要好，知心程度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和秦川陈恩亮，在他心目中，他一直把正派有担当和心思单纯的瞿振渝当成大哥，所以瞿振渝是对他影响最大的那个人。

        而瞿振渝来到这世后，一直不停地表现出对国民党政府的种种不认同。例如军头当政对民生经济发展的漠视，倚重江浙买办财团资本，打压国内实业发展。还有就是执政的国民党内部分裂，各自举着各自的主张和政治幌子，相互攻讦，甚至军事攻伐吞并。最让他痛恨的就是国民党开创了中国现代历史上的一个恶劣的先例，以执政党所拥有的优势，公然用武装暴力的残酷手段，要从肉体上消灭自己意识形态上的对手。搞得中国这个时期是无日不战，无日不流血，殃及广大的无辜百姓。

        他甚至说服了几人，阻止阎锡山重回晋省掌权，故意保持山西现在的乱局。就是想给南方的红色武装经过战略转移过来时，利用山西的乱局趁势攻入山西，在此建立根据地。若能如此，凭借他们那种可称神奇的暴兵能力，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元气，把山西经营的跟铁桶一般，将山西建成镇扼华北的钢铁堡垒。

        山西是华北的屋脊，扼守着华北通往中原的要冲地势。但山西也因为地理的原因，一旦华北失陷后，就会四面受敌，应付起来比较吃力，必须在它的近旁有一块策应之地，相互呼应，分担它的压力。而在华北诸省当中，河北是一马平川的地形，作为南北通道，属于四战之地，要在那里顶住日军的猛烈进攻，耗费的军力和财力，断然不是当下的中国能吃得消的。而山东作为中国的“金角银边”之地，内有山川之险，外有联络海外之便利，就是个能和山西一起相互策应，相互支援的地盘

        在原来时空的抗战当中，山东被韩复榘不战而弃，沦为日军进军江淮的跳板。山东在原来的历史上，韩复榘这个目光短浅的军阀，足足在那里统治了七年，虽有过一些善政，保持了那几年的境内安定，但作为一个被四人一致看好的战略省份，其战略潜力远没有被韩复榘挖掘出来，七年间其经济和国防实力基本没有什么建树。日本人一来，旬日之间就打穿了山东的防线，可以说山东的脆败，差点就让中国重蹈了宋明两朝亡于外族的惨剧。如果不是当时的日军高层贪图攻占中国国都的虚荣，而是坚持沿华北——中原方向直驱江汉地区，再回兵卷击江南富庶之地这个战略，说不定中国就会因为过度失血而真正亡国了。

        既然在辛昕将要对宋子文提出的币制改革方案中，提到了黄金本位制的方式，顺带提出了山东的招远金矿。那么以此为诱饵，诱使南京政府从韩复榘的手里把山东收回。几人再利用一些招数和张学良的依存关系，将山东拿到自己手中，几个人潜下心来，努力发展几年，起码不会让山东不战而失的。更兼要把搬迁出东北的工业寻找安放之地，就再没有山东更合适的地方了。

        山东若得，再与山西形成掎角之势，扼守河北这个通道，相信会给日本人从华北攻击中国江汉要冲地带制造巨大的阻力，逼迫日本人只能从长江方向，一路仰攻中国腹地。到那时，中国在这个方向的纵深广大和江河湖沼的地形优势，就能平添百万强军，在这里淹死日军的攻势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宋子文又把辛昕招到他的办公室继续汇报。但一见面，宋子文就说明了会见的主题，仍是讨论币制问题。

        事情怎么办，宋子文是昨天一天都没有想明白。他所寄望的并且引以为傲白银本位制方案，被辛昕分析出藏有巨大的风险，弄不好会使他身败名裂，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几年的筹划一旦要付诸东流，他又十分不甘心，心里的挣扎到现在也没有停止，所以就着急召见辛昕，想听听他的解决之道。

        今天的辛昕，没有急着把解决方案说出来，而是先谈了一些国内黄金开采和储备的情况。慢慢引出山东的招远金矿这个引子。

        “招远金矿？”宋子文不解地看着辛昕，在他的理解里，一座金矿能够撑起中国的金本位制吗？

        “招远金矿可能是全国在开采的最大金矿，储量可能达到2000吨以上，每年的开采量就能达到1000万盎司。按照美国的gdp除权下来，每盎司金价达到了7680美元，远远高于黄金的名义价格26美元，溢价高达近300倍。即使按照广义货币m2进行除权，金价也在2400美元/盎司，溢价同样达到100倍左右。这就是说，光用招远金矿每年开采的黄金，就能发行10亿美元的等值法币。在保持现在银元对美元的24:1的汇率不变的前提下，光这些新生产出来的黄金，就可增加发行法币24亿法币。如果加上中国现有的黄金储备量，50亿美元的法币是足够支撑的，这样法币在市面数量充盈，就不会影响经济发展的需要了。”

        这边坐在沙发上的宋子文，一开始还不作声色，看不出态度是臧是否。但一会就开始不停地在沙发上扭动身子，几欲插言的情形，听到了最后，竟然咧嘴笑了起来。宋子文长得不算英俊，甚至还说不上端正，生着一张宽大肥厚的嘴唇，破坏了五官的搭配效果。此时那张大嘴已经裂开，发出来“呵呵”的笑声，却把面部的五官挤到一边去了。

        只见他从沙发上长身而起，鼓掌不已。“辛昕，你干脆到我财政府来任职算了。张汉卿是个公子哥儿，现在又干着领军打仗这种糙活，你在他那里实在是屈才了。你放心，你的职务刚开始绝对不会低于司局级别，过后我会给你安排统管全国金融的差使。”

        也不等正在惊讶不语的辛昕回答，他这才正色道：

        “我非常同意你的币制改革方案，与其在白银上下功夫，还给别的有心人利用，不如一步到位，直接走到黄金白银双本位制上面来。黄金是世界各国的本位货币，各国都会竭力去稳定的，不会被一两个国家操纵，安全性就不是问题了。

        说起来惭愧啊，我也是学经济搞金融的，对纸币与黄金的关系没有你领悟的透彻。现在通过你说的总产值除权和广义货币发行量除权两种方法，黄金的比价竟然如此之高！是我囿于成见啦。”

        他感慨地说着，也承认了自己学识上的不足，表现出一种虚怀若谷的气度。接下来他却有些蹙眉相问：

        “招远金矿我是知道的，只是在韩复榘的手里。韩才投效中央不久，我们又要从他手里夺回来，委员长是否会因为怕寒了众人的心而不同意，那将如之奈何？”

        辛昕也正色回道；“韩复榘之所以归附于中央，怕也是极度不满冯玉祥削了他的兵权，才择主而投。虽然客观上有利于中央的平叛，但主观上他是为自己考虑的更多。当前中国就面临一次大发展的机遇，这事的基础就在币制改革，断不应当为了照顾他一个人的感觉，就将这大好发展时机弃之不顾。那样的话，蒋公和您，都应该算是我们民族的罪人”

        说到最后，辛昕正言厉色，仿佛在斥责当道奸佞一般，根本不给蒋宋一点面子。

        宋子文听着听着，面容就从犹疑不定中转为坚定。他现在被老蒋的江西剿共计划逼得要筹集大量军费，恼火不已。现在有了一个能改变中国落后货币体制的机会，他是决不愿被韩复榘这个杂牌军阀给毁了的。

        这世上有一个普遍现象，但凡花钱的都是财务人的仇敌，这在公司是如此，上升到国家层面，也同样如此。韩复榘自上任山东主席以来，屡屡催中央拨给他军费补贴，已然成了财政部的公敌。就是他本人，也对这种军阀土皇帝没有了好的印象。现在改革的大义在手，动一下韩复榘又如何！蒋公不同意？那就让他自己想办法筹集军费好了！

        一旦拿定了主意，接下来，宋子文就和辛昕就热络地、坦诚地讨论了从币制改革的节奏和对山东金矿的控制和开采等等问题，从宏观到微观，从战略到战术，两个人在一整天的时间内达成了广泛的一致意见。两个人都是行动派的性格，谋划、行动都雷厉风行。

        最后说好了，由辛昕撰写一份币制改革两步走的方案，要通俗易懂能让老蒋这个门外汉看得明白，突出币制改革对中国抓着当前的发展良机的独有功用。另外宋子文还提示辛昕，老蒋一直对英美心存好感，在竭力巴结英美等西方列强，那怕是费尽全力地对付gcd，也是为了向欧美列强证明自己脱离苏俄靠向英美的站队态度。如果在币制改革中，加上辛昕他们提出的经济自贸区的概念，将两者结合成纾解经济危机、与西方达成优势互补的大举措，老蒋心里的倾向就会明显偏向自己这边。辛昕一一应了，答应尽快把报告写出来的同时，加快与欧美各国的沟通，把经济自贸区的计划敲定下来。

        宋子文一旦认可了辛昕的币改方案，也就明白了辛昕提出的驱逐韩复榘出山东的用意。他不仅答应利用自己在新闻界的影响力，联络主要报纸媒体，发动一场“倒韩攻势”，还说要运用他和张学良的深厚私交，劝说张对韩复榘实施武力驱逐。

        两人商议罢，先是表情一滞，为韩复榘默哀了十秒钟，随即就相视一笑，又显露出沆瀣一气，奸计得逞般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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