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奈的局面
“汉卿不可!”瞿振渝和陈恩亮齐声制止道,张学良看着这两个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人,表情诧异。
陈恩亮向瞿振渝点了一下头,抢先说道:“如果此时把这个阴谋告知日本政府,日本政府有心的人可能会如你的愿,派人纠察。但我们知道,日本军部和政府完全是两个没有统属的两个平行系统,政府出面纠察,结果极大的可能是被军部敷衍。军部在这方面护短,政府也拿他没办法。如果军部再鼓嘈起来,说政府阻挠整个满洲攻略大计,说不定能把这届内阁拉下马。你们是否知道,其实在4年前,当时的田中内阁,就制定了‘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的战略,至今被奉为国策。就是说日本政府就算知道了这些参谋的阴谋,选择顺水推舟的态度也未可知。”
陈恩亮因为长期研究战史政治,对日本这个凶恶的近邻,关注自然不小,所以,几句分析,就让大家信服。张学良也是一滞,面露沉重之情。
“竟真是有这种事,我说的是田中的国策?”张学良转头向邵处长求证。
“前几年就有过这种传言,毕竟是密奏,没见过奏文原件。”邵处长答道。
“也不用去求证,三年前,张大帅兵败退回东北,已有将关内放弃,专心经营东北的意图。日本人就不干了,他们生怕东北自身力量增强,再不好下手侵夺,便有皇姑屯事件。这些血的教训,犹然在目,日人对东北之野心,我们不敢稍做松懈啊!”瞿振渝打断了邵处长的下文,提出了他的观点来佐证日本人的野心计划。
陈恩亮对瞿振渝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次汉卿入关参加国府布置的平叛,去年一率军入关,石原等人就开始把计划付诸实施。现在东北,汉卿手下的可战之兵17万人,抽调到关内的部队,规模就达到11万人。剩下的6万人,分守100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兵力稀释到了可怕的地步。所以石原莞尔说,能用竹刀干掉你,指的就是在东北空虚的时候,他可以得逞。至于东北其余的地方部队,和汉卿是同路不同心,分化瓦解的事,日本人没有少干过,他们于日本人而言,是不足为虑的。”
说到紧要处,陈恩亮故意低下声来,故作神秘地说道;“刚才秦川还没有说完,我接着他说。你知道吗,日本驻南美的一个外交使节跟我说,日本政府今年还将利用蒋胡(汉民)矛盾,策动宁粤分立和南方粤桂军阀判乱。其用意就是要把蒋委员长的中央部队拖在长江以南,让他无法全力支援你在东北的行动。
现在胡汉民不是被蒋委员长扣押在汤山嘛,而在广州的几个国民党大员,已经开始与汪精卫合流,意图另立国民党首脑机关,和南京的蒋委员长争一争党统正朔。日本人此时就和他们走的很近,还有大量的军事顾问充斥在粤桂两军之中。两方的论战已经开始,一旦双方再起了龌龊,那么,南方的两路军阀就会发动讨伐南京的行动。此时,如果再有冀南的石友三和山西的晋绥军,跟着广州动一下,汉卿你就是三面受敌了。那时你就是回师东北,你又敢和日本人打吗?
日本人的阴谋就是要在关内拖着汉卿,使得东北有机可乘,然后突然发动,造成占领东北的既成事实。只怕到那时,日本政府顺势接受现实,根本不会把这块他们心心念念的土地再交还给你。”
张学良先前气定神闲地提出与日本政府交涉的想法,几轮分析推演下来,就被驳的体无完肤了,这时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一圈细汗,脸色潮红。喃喃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一军统帅,张皇成这样,也是不多见的。
“第二个问题是”陈恩亮决定再在张学良的绥靖想法上再插上一刀,让他死了这个念头。
“如果此时把情报告诉日本政府,无疑是走漏了石原等人的计划。在得知计划泄露,有可能政府被阻止的情况下,石原他们极有可能提前发动事变。只要他能歼灭辽宁的驻军,就算是取得了成功。至于吉林的张作相,黑龙江的万福麟,皆是守户之犬,在两国已开战的情况下,绝对会张皇无策,不会派兵救援辽沈的。”
听到可能要丢失东北老家,邵处长也急了起来,抢问道:“那现在就回军东北呢?总是可能震慑日军的。”张学良也用眼光看着陈恩亮,表示同问此策可否。
“汉卿你现在可以试试,你今天提兵出关,明天日本的驻朝鲜军就挥师进东北!汉卿啊,实际上我们判断,你现在已经是有家不能回啦!一旦你退兵回东北,日本人就会借口你的回军造成了东北的局势失去平衡,对日本在东北的权益造成威胁,他们就有理由增兵东北。而一旦援兵到达,随时可以找一个借口开战,反而把你的主力击灭。再扶持一个人当傀儡东北王,到那时,汉卿你就没有了存身之地了。”
张学良忽然对这几个人有些厌恶的想法,甚至想到这几个人是不是为了在自己这里谋求什么利益权位,在这里施展纵横家的伎俩。不为别的,就是这几人提供的情况让自己突然灰心起来,昨天那些还给他带来无上荣光的心情,也被这条消息搞得荡然无存了。
本来在去年底,他风光地挥师入关,昨天自己还志得意满,领受中华民国陆海军副总司令一职,成了全中国军界仅次于蒋介石的第二号权势人物,可谓是人生的高光时刻。彼时,四方捧场,中外敬仰,声名鹊起,以一人之力,荷东四省和平津河北共计七省市之军政权柄之时,年龄才刚满30岁。连自己也觉得和中外古今成事的青年俊杰相比,也不遑多让。
可如今看来,自己已经深深落入了日本人的算计当中,一切过往的美好愿景都将成了泡影。他现在有一种行走在暗夜的野外,被潜藏在草丛中一条大蛇盯上,那股摄人心魄寒意让他通体冰凉。
他并不是一个坚韧多智的人,现在遇到这样一个惊天的阴谋困锁着他,他顿时就萎了,他觉得头疼欲裂,心悸不止。因此对戳破他光鲜梦境的人,便有些迁怒的意思。于是他就像往常的那样,用安排下人想办法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般,语气颇为不耐而又急切。
“那怎么办?”
其他六人中间,除了了解张秉性的冯庸和作为手下的邵厚彬两人没有反应外,瞿振渝私人相互看了一眼,皆露出不解和略有气愤的表情。
在原本的历史上,东北军高层就是这样面对危局一天天显现而不做防范应对,最后出现918事件时,居然下令不抵抗,任由万余人的关东军占领沈阳。事后把东北恢复的事情,想当然地推给南京政府,寄望于国民政府面协调国联调停,希望能凭空收回东北。本质里是一点都不想去做再付成本的事,只想着保持实力不再受损。论血性,真比张作霖时代的东北军差得太远了。
四人也没想惯着他这毛病,沉默了一会,瞿振渝揶揄地笑着说:“你是东北的地方首脑,是东北军的少帅。作为中华的儿女,应该是我们问你怎么办的!”
张学良闻言,不觉尴尬。是了,冷静想来,人家巴巴跑来,告诉自己一个不好的消息,就把人家往拨弄是非,大言惑众的纵横家身上想,哪像个有胸怀的人主。日本人图谋东北,又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自从自己易帜,投顺南京,日本人和东北军的摩擦就没断过,大有把东北军赶出去的势头。而到自己这次提兵入关,日本人却一反常态,主动收敛了不少。
把这两种反差极大的情况一对比,张学良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这真是日本人欲擒故纵的阴谋?看来这几个人所言也不尽然是虚,要命的是,只要他们所说的那怕只有一半是真的,东北可就危矣!
张学良暗忖了一刻,才重新在内心纠正了对四人的看法,或是人家确实出于公心,不远万里前来相告,这抛家舍业不说,看这几人的容貌气质,也不想落魄之人。自己这样恶意猜度他们,若是今后东北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出了事,让自己那还有脸面立在这世间呢!
谁发现问题,谁就去解决问题,这可是他的一贯做法。这几人既然事先知道日本人对东北的图谋,想必也会有对策的,不如让他们说说,再行定夺应对的方法。
想罢这些,他换了副笑容,努力做出求教的样子,把这些都给了瞿振渝几人,才怅然吐气,开口道:
“与日本政府交涉是有可能激发石原等人不顾一切提前发动行动,但我回军东北也存在于日军开战的可能性,这种两难的局面如何破解,还望诸位义士可以教我啊!”
见张学良好歹有了虚心问计的态度,瞿振渝也不再刺他了,缓下口气说道:
“汉卿要知道,中日之间必有一战是个铁定的事实,放眼全局来看,就能想到可行的策略。我说了,中日必战,而且就在眼前,但不幸日本人选择了首先在你的东北下手。依你汉卿来看,你能否做到以一域博一国,保全东北?”他微笑着,平静地问张学良。
“怕是难吧!”张学良喃喃低语,但马上又觉得这样回答,有失他全国副总司令的形象,脸红了起来。
瞿振渝没有理会他的措辞,继续说道:“我只能同意一半,当前是日强中弱,骤然开战,中国要损失广大的国土和资源,人口财富。但现代的战争形式变了,中国是有可能打赢这场战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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