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苏桥单手抱着小孩，在别墅的园林小道里穿行。
四周很是静谧，只有不远处海浪翻滚的波涛声，以及偶尔从绿化树木里传出一两声鸟叫。
就是苏桥的眼睛仍旧很不舒服，那该死的灰尘砂砾一直顶着眼皮，他难受得有点烦。
苏桥揉了揉眼睛，视线低下时，他看到了小孩发顶乌黑，宽松领口里露出的后颈细瘦，皮肤苍白得像是从没见过光。
也不知道今天这毒辣的太阳，会不会把他晒黑。
苏桥想着，终于走到了别墅。
养母自己不经常来这里，大多时候都是带苏桥过来散心的，不过这个地方定期有人打扫，花园也修整得很是漂亮。
苏桥把小孩放在客厅沙发上，然后赶紧给已经关机的手机充电。
“冰箱里应该有水和饮料，你要是渴了自己去拿。”苏桥忙着在抽屉里翻找充电线，顺便揉了揉眼睛，随口道，“只要不搞破坏，吃东西上厕所或者洗澡都行。”
找到充电线，苏桥到靠近壁炉的单人椅上坐下，电源一接上，手机立马自动开机。
未接来电，短信与连串的微微消息提示连串的涌进来，炸得苏桥手机瞬间卡住，半天也没缓过来。
苏桥干脆放下手机，准备找镜子看看他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难受这么久，钻进他眼里的是牛皮糖吗？
他一回身，就看见那小孩还坐在沙发上，偏着脸，漆黑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小孩看着苏桥那只眼尾通红，眸子里泛着湿润水光的眼睛。
“要我帮哥哥看看眼睛吗？”他从沙发上跳下来，赤脚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脚背苍白，被深色的地毯映得像是小幽灵。
悄无声息间，他就已经走到苏桥面前，仰着那张半是精致，半是诡异的脸，很是真诚道：“我会很认真的。”
苏桥想想觉得也行，说不定比他自己对着镜子揉来得快。
他在单人椅上坐下，略微偏过来，完整的露出进了沙砾的右眼。
小孩安静地走近，浓密的睫毛敛着，掩住了他暗沉而又克制的目光。
苏桥的眼型很漂亮，眼尾自然上勾，靠近了仔细看，还会眼尾处有一枚颜色极浅的小痣。
此刻，那薄薄的眼尾泛着红晕，睫毛上还挂着几许泪光。
是非常漂亮勾——
“人”字还没出来，苏桥突然抬手，扒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毫不客气地把眼皮翻上去，露出了光秃的浅色眼球。
“快看看，那沙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小孩看着苏桥堪比鬼脸一样的表情：“……”
“看见了吗？”苏桥问着，眼珠不停乱转，越看越惊悚。
小孩定了定心，赶紧压住苏桥的眼尾，让他别转眼珠子了。
真的好怪！
小孩指尖扫过苏桥湿润的睫毛，沾上一层湿热的泪水，他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用指腹卷走更多的泪液。
“没有沙。”小孩仔细看过苏桥的眼睛，只在苏桥知翻起的睑结膜上，发现了一枚小白点，“是你长沙眼了。”
苏桥放开眼皮，瞬时想起自己在礁石洞时，他不小心看到过小孩的衣服里面。
原来如此。
所以他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才导致了眼睛里长东西！
他以后再也不看了，死也不看！
“我现在去给你找条裤子。”苏桥起身，朝着楼上走。
这个别墅，他几乎每年都会来几次，所以放了不少苏桥的衣物，也许能从衣柜底里翻出他年少时的旧衣服。
苏桥踩着旋转楼梯，快步上楼。
小孩则还在留在原地，微低着头，正在看自己的指尖，那上面染着一层从苏桥睫毛上沾下来的眼泪。
只有极少的一点点，少到会在片刻里就被夏日的温度烤干。
真是可惜。
小孩想着，然后把手指放进了嘴里，舌尖扫过，明明应该是微咸的味道，却诡异地被他尝出了一股甜味。
这就是那个人的味道。
小孩想着，脸上的黑鳞突然活了过来似的，蠕动着飞快扩散，迅速占满他整个右脸，漆黑的眼瞳随即收缩，呈一种锐利的竖瞳状。
就如同野兽得的眼睛。
他仔细卷走所有的眼泪，然后恋恋不舍地放手下手，抬眼看向二楼。
苏桥已经走完了楼梯，推开一间卧室门，消失在门内。
小孩盯着他的背影，柔软的唇角慢慢拉开笑意，但随之露出来的，不是孩童整齐的乳牙，而是尖锐森白的野兽犬齿。
他慢慢伸出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尖牙。
想吃掉他。
苏桥仔细翻了一遍衣柜。
幸好养母留了不少他年少时穿的旧衣服，他找到一套大概十岁左右的白衬衣和小短裤，短裤上还有着细细的可爱背带。
就是没有那个年纪的四角裤。
算了，有裤子就行，里面就放飞吧。
不碍事。
抱起衣服，苏桥走出卧室。
然后在旋转楼梯处碰见了小孩，他正异常艰难地爬着楼梯。
别墅的旋转楼梯就是很正常的楼梯，没有特别高和陡峭，照理说，就算年幼儿童上楼会走得有点吃力，但也不至于像这个小孩这样。
每一步都感觉使出了吃奶的劲，并且还在几步之后，因为脚没抬上去，而当场摔了一跤。
他一额头撞上阶梯，雪白的脑门上顿时浮出一个大包。
小孩捂着额头上的包，抬头看向苏桥，眼珠漆黑湿润，长长的睫毛还打了个颤。
整个就是柔弱，可怜，又无助。
苏桥：“……”
突然有种完蛋的感觉，洗衣做饭拖地那个该不会要变成自己吧？
就这小孩娇弱的样子，他磕得破鸡蛋，拿得起锅铲吗？！
苏桥把小孩抱回了一楼，让他在一楼客卫里洗澡。
为了防止他又摔，苏桥特地只给浴缸放了半缸水，让他自己坐着洗。
最后苏桥终于有空，看看手机消息。
未接电话来自苏霆，他还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短：“给你两小时，回家。”
苏桥直接删了短信。
剩下的信息都是顾霄发过来的，他大概是在病院里闲得慌，发了好几十条语音轰炸。
光看着消息记录，就让人完全丧失了点开的欲望。
苏桥刚要关闭微微，顾霄又发来一条信息，这次终于是文字了：“我去偷听一下，等我战报。”
精神病院分院。
顾霄垫着脚，弯腰摸到分院长办公室门旁，后背贴着墙壁，只小心伸出半个脑袋，偷听里面的对话。
今天上午，苏桥离开后不久，病院来了一个新的病人，这人和苏桥的病症类似，有幻觉和幻听，偶尔还会自言自语。
他自称是神明使者，刚进病院就踩着桌子，大喊病人都是蝼蚁，而他是天选之子，听到的是神音，看见的是恶魔走狗。
当时护工想去拉他，反而被这人无差别攻击了一顿，好不容易才把人制服住，送到了隔离室。
这事没什么奇怪的，在精神病院里经常发生，但奇怪的是，新任总院长突然来了，然后点名要见这个自称神明使者的病人。
于是就有了现在——顾霄贴着门偷听的一幕。
办公室里。
年轻俊美的新任总院长正坐在办公桌后，翻开着神明使者的病例，分院长则在桌前的空地，费力地压着神明使者。
神明使者脾气异常火爆，先是对着分院长破口大骂，接着就开始挣扎，挣扎不过，张嘴就咬人。
分院长吃痛，差点松手，他顶着满头油喊，着急地出声询问：“柳院长，要不要喊护士进来，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这家伙实在太疯了，我要压不住了。”
柳温泽看完了神明使者的病例，不徐不疾地抬起头，银边眼镜上反射着流光，遮住了他的眼睛。
分院长扭头看向柳温泽，只觉得这为新任总院长年轻得过了头，气质也太过温和儒雅，书卷气太重，不像是能管好精神病院的人。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关系户。
分院长正想着，就见柳温泽抬手摘下了眼镜，露出那双红棕色的眼睛，没了眼镜的修饰，这位柳院长的气息瞬间变得有些锋利和诡异。
分院长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他老花眼了，他觉得柳温泽的脸在蠕动，但仔细看去，他又还是那副俊美年轻的样子。
柳温泽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他的脸的确在蠕动，诡异的鼓起在他高挺鼻梁上缓缓浮现，脸皮被撑得凸起，再猛地裂开……
咕叽——
一颗几乎占据了他三分之二面部的赤红眼珠，从他脸庞正中钻出来，猩红的粘液涌出，顺着他被挤得扭曲的白皙脸皮流下。
这颗大眼珠兴奋地颤抖着，林温泽温润的声音从歪斜的嘴里发出来：“是吗，让我看看吧。”
分院长对着林温泽这张可怕的脸，却像是什么异常都没有看到，反而松了口气，说道：“好的，您快点，我实在要按不住了。”
林温泽走到神明使者面前，他俯下身，巨大而猩红的眼珠死死盯着神明使者。
“抬头，看我。”
神明使者愤怒地抬起头，对着林温泽就是一句暴躁的问候：“我看你娘！放开我，不然老子一道天雷劈死你。”
林温泽那颗巨大的眼睛咕叽眨了一下，他直起身，用随身携带地手帕擦拭着眼镜，脸上那颗诡异的眼珠慢慢收回，恢复成了平常的正常人模样。
“不是他。”
分院长懵道：“什么不是他？”
林温泽没有回答，而是说：“叫护士来处理吧。”
分院长顿时松了口气，急忙联系护士，好快点摆脱这个暴躁的疯子。
等到神明使者被放倒带走，林温泽走到旁边的病历柜，看着里面那一排排病例：“你们这里还有类似的病人吗？能听见不正常的声音，看见不正常的东西。”
分院长擦着额头上的汗，没多想就说：“还真有一个。”
林温泽勾起唇，很是礼貌温和道：“把他的病例，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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