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绊脚石
待安顿好了白云舒之后，允容也将太医命人煎成的汤药端至了屋内。
念如初起身净手，却没有见到凤子栖，便也在取了帕子将双手擦拭干净后，悄然绕出了屏风之外。
大殿的门打开着，正能见到门前的回廊上，曼殊的身影缓然而来。
她并未入内，而是在门前便立下了身来，似乎在同凤子栖说着什么。
念如初顿了顿，仍还是抬步出外去，便见到了凤子栖。
他颀长瘦削的身影被宽大的明黄披风拢着，似乎愈发显出了几分病态，此时他已听了曼殊的话，正轻轻的颔首。
“便这么办吧。”
说话的时候，他狭长的凤眸会轻然扬起，比白玉更通透的肤色映照在薄薄的光影之下，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光泽。
曼殊颔首，正要拜退离开，回身便见了念如初，也落落的行礼，“念姑娘。”
听闻声响，凤子栖的视线也转落而来，幽邃的眼瞳在触碰上了她时，当即晕染开一抹明邃的光亮。
他向她轻然扬起了浅笑，显得很友善。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念如初向他行礼，见他轻然抬手示意曼殊退下，便一步至了身前来，“不必对我行礼。”
她立直了身子，便听得他继续缓然道，“只是我不曾想到，今日会以这般的情形，再同你见面。”
忽而想起的便是那是在树林之间，见到他被贼寇所伤时的场景。
更清楚深刻的记得他那时所喟然的话——留在谁的身边，都会是个好大的威胁。
那时她便不曾来得及深究他这句话究竟有何种的意义，时至今日，处境万般的无奈，却不知为何这句话反而在脑海中清晰了过来。
“妾身惶恐。”
“我便不是那豺狼虎豹，断不会将你吞下。又如何要惶恐？”凤子栖浅浅的微笑着，璀璨如星辰的眸子影影绰绰，“何况，你先前也是不怕我的。”
“妾身所惶恐，并非是太子殿下。”
念如初垂着眼瞳，没有去同他的视线相触，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什么，“而是这般推脱不去的无奈，竟不知该如何去对待。”
凤子栖静静的看着她一阵，眼底仿佛有万丈的星河在盛开。
片刻，他才浅然一笑，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皇叔，要你这般入宫来的吗？”
他的敏锐，念如初并不觉得意外，便也毫无隐瞒的颔首，“是。”
凤子栖将视线悄然转去，静静的落到了一旁的榆树上，看着上面飘飞的风筝，静静的沉默了片刻，随即才将唇边的浅笑悄然掩去。
“你，可会觉得疲惫？”
念如初轻然一怔，竟不知他为何突然问出了这般的问题，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的方向。
只见他侧颊的线条清晰却柔和，仿佛画匠细心的勾勒。
确乎不能从他的神情之中，读出些什么思绪来，故而静默片刻，她亦才缓然开口，“疲惫与否，妾身似乎也并无资格去选择。”
“尚且有所背负的，执念的，却总也不舍得放手，好似这般紧紧的攥着，总有一日便会寻到解方。”
凤子栖薄薄一笑，倒是并未再继续的追问什么。
念如初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压覆着，也不似在面对着凤祁冉的时候，那般失措，却又不得不伪装成镇定自若的挣扎。
只仿佛是面前的男人，他几乎能将自己全数看透一般。可他始终不作声响，也好似点到为止那般，反而令她心生惶恐。
她低然一叹，缓然抬眸，随着他视线的方向也向着那飞舞在空中的风筝看去。
隐隐的似乎还能看到那风筝上，也用海蓝的颜色点缀着色彩。
凤子栖的声音再度飘来，低缓柔和，如若一曲笙歌。
“那么如若是我，你可愿意相信？”
念如初心头猛的一跳。
她微愕的攥起了纤细的五指，忖思之下，才轻然抿唇，不偏不倚的回应，“妾身自然相信太子殿下。”
凤子栖却只是淡淡的微笑着，眸子里万重的星河皆明灭着消散而去。
二人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这般立着。
念如初因他方才的那句话，竟有些乱了方寸。
她不知凤子栖究竟是如何的心态，而对自己提出那个问题。
是因为自己如今……被凤祁冉刻意的安排着，而以“他的女人”这般身份出现，所以凤子栖才希望从自己的身上，取得些突破吗？
但她也当即否认了这个念头。
凤子栖远比她所想象之中，城府要更深沉的许多，这般会令人抓握住把柄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不多时，在同凤箬阳会面之后，凤祁冉也接到了消息，至了琤越殿。
念如初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入了院子里，竟仍是下意识的有了想要躲避的念头。
可她非但无处可逃，身旁的凤子栖也已见了凤祁冉，轻然拢了肩上的披风，微附身向他行礼，“皇叔。”
“妾身拜见王爷。”念如初随之行礼。
可她也能分明的感觉到，凤祁冉幽邃的眼瞳里，所带着的那一分深刻的探究。
显然对于自己同凤子栖这般好似在交谈着什么的场面，他是不悦瞧见的。
不过他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飘然的越过了她的身旁，径自入了殿内而去。
念如初轻然合上双眸，竟也无法遏制的喟然。却意外的觉察到了凤子栖的视线转来。
“若是觉得乏倦，便在外歇息片刻无妨。”
凤子栖显然也对他们二人之间诡谲的气氛了如指掌，狭长的凤眸轻然扬起，那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却也叫念如初心头愈觉得烦闷起来。
她不作声响，凤子栖便也从她的身侧越过，入了殿内。
看着凤子栖略显的瘦削的肩膀，她竟下意识的恍惚了起来。
眼前的这名看似始终久病缠身的男子，却也正是他，上一世便成为了凤祁冉坐上皇位的道路上，最难以撬动的绊脚石。
她的眼中忽而闪过一抹浅淡的光亮，仿佛有某个念头正在渐次的清晰起来。随着她的思绪流转，愈发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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