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离城
翌日。花琉月便带着乐坊中的舞伶们离开了都城。
她的决定有些突然，但也万分决绝。
在前一夜告知了舞伶们要离开时，所有人皆是愕然的，尽管花琉月告诉她们，尽可选择留在都城之内。
但于乐坊之中长久居住的舞伶们，若是离了去，便像是那无根无垠的飘萍，谁人也不知晓日后会发生些什么。
故而众人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纷纷选择了跟随花琉月离开。
一切正如那时，白姒月同花琉月二人带着舞伶们来到都城，建立起了奚乐坊的时候一样。
如今离开了，亦是这些乐器，这些人往。
唯独这一次，念如初是在旁看着的。
她看着舞伶们清早便一个个红着双目，或是神情复杂的将自己的物件和乐器抱上了马车，难免的心生了慨叹。
阮妤一直在掉眼泪，不愿离了都城，往后也再见不得念如初。
阳城虽不是极远之处，却也需要好长时间的行路，而过后或者也再不会有机会往来。
念如初仍如以往一般抚着她的发丝安抚她。
花琉月仍是那一身淡烟色的立领宽袍，其下一身魏紫色的长裙，眸色沉静清澈，唇瓣轻抿，透着素来的高贵气质。
她仍还是那个花琉月，这些时日发生的事也好似并未影响到她。
待舞伶们皆入了车厢之内，花琉月亦移步那处。
在拾阶而下时，她缓下脚步，转眸再度往了这宅子一眼，其中万般的情绪，皆也于眼底深藏而去。
念如初陪着她上了马车去，向林澈姑姑示意之后，便掩下了帘幕。
她立在原处，看着一行马车的离去。
对她而言，此时却竟不是有关分离时的痛苦难耐，却只如放下了一些负担似的，可以喘了口气。
奚乐坊……她终于还是纠正了她们的命运。
连花琉月的眼睛，亦重见光明，这对于她而言便是所有的遗憾皆已填补了，也不敢再让她们多留。
脑海中渐次成形的那些计划，每一个都是危机重重。
她绝不愿再看到上一世任何的悲剧重演。
思绪万千之间，视线里的马车已然远去了。
周遭寂静无声，唯独那穿过了院落的风声泠泠，吹拂起了她耳畔的发丝，带了一抹清寂的凉意。
她转回了身，看向了这座已空荡荡的院落。
只希望从此以后，奚乐坊便会成为过去，而也无人再会因为她的事，去牵连到这些无辜的生命。
彼时，马车不徐不疾的顺着官道，响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车厢之内，花琉月正裹着一条薄毯，纤瘦的身子静静的缩着，正在看着手中的一件物品出神。
那正是凤子璃的扇坠。
血红色的麒麟，栩栩如生，她曾记得他说过，这是他的生母留给他的东西。
脑海中恍然的回忆及昨夜，念如初将这物件交于她手中之时。
——四皇子曾命我将这扇坠交给坊主。
——如初擅自截下了，请坊主体谅。
是呵，那一刻她竟全然没有任何的愠怒，任何的撕心裂肺。
唯独只是心还在不断的下沉，下沉，一直落去了再也没有光亮的地方，碎落满地。
如若易地而处，或者她也会选择将这扇坠截下吧。
花琉月看着掌心的物件，却忽觉双眸微痛，令她下意识的曲起五指，将那物件掩下了。
她如今，已然不恨他了吧？
可每每在想起来的时候，那般的情愫便仿佛是一道伤口，狰狞的，亦会长久的随着她而活下去。
思绪恍惚之间，身旁的街道上却忽的传来了由远而近的欢呼。
她明眸微闪，侧了身子掀起帘幕，向外看去。
发觉周遭百姓，皆热闹的围至了街道两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可不是，今日还得要前往皇陵去认祖呢……”
“如今这四皇子娶了和亲的公主，又漂亮的好似天仙一般，当真是叫人羡慕极了……”
“你这呆子，今日便不是封了王？该称呼‘王爷’、‘王妃’，可懂了？”
几名消息灵通的素衣百姓已然议论了起来，围绕着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不断的询问着消息。
璃王爷。
是啊，娶妻之后，封王离宫，自是顺理成章的。
花琉月已全然听不清那些人究竟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无端的听到了脑海中有一些画面破碎的声响。
沉闷的，她却听得清晰。
不过多时，凤子璃便同赫阑梦二人出现在了官道上。
今日他二人共乘了一座红辇，远远看去，便只见了是一双暗红色龙凤袍，于阳光之下，异常的华贵清晰。
赫阑梦仍以红纱覆着半面，露出的琥珀色的眼瞳温柔如水，眉眼弯弯，显然带着笑意。
大婚之后的她改成了云溪国的装束，发丝缠绕而起，缀饰着金碧辉煌的七穗步摇，随着步辇轻动，亦会泛出纤细的光亮。
凤子璃便在她的身侧，微长的眸子里仍是平静如水的，光影重重，也曾经无数次的浮现情绪。
车夫被沿途宫中的侍卫拦在一旁候着，也被人潮拥挤着。
当步辇经过了马车之时，凤子璃竟突觉心口一刺。
他下意识的四下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端。
直至步辇被百姓热闹的拥挤着经过了这处，马车才缓缓的动了起来。
都城中的杨柳皆已抽了绿丝，飞絮夹杂在薄薄的风里，将车厢的窗幕轻然卷起。
描摹着是花琉月正垂着眼眸，神色不知的看着掌心的物件。
旋即她阖上双眸，而后屈指握起，轻然的丢掷出了窗外。
一声清脆声响，扇坠随之跌落地面，化为碎末。
车辙碾压而过，将所有的碎末镶嵌于地面的缝隙之内，阳光扫过，便如同一片淡淡的血痕，明灭不息。
步辇之上，凤子璃无声抬手，覆于心口那抹刺痛泛出的地方。
“夫君？”赫阑梦敏锐的觉察了他的举动，纤丽的双眉弯下，露出了一抹担忧。
但那疼痛并未再蔓延。
凤子璃便也松开了手掌，缓缓摇头。
正于他的身后，马车正缓缓加速，向着同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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