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皇令
云溪国的春日，一向都来的很迟。
已是三月过了大半，即便是坐落在都城最东南方的皇宫里，也唯独星点的迎春已俏皮的盛开。
那些栽满了院子的梨花同桃花，仍还只是细碎的花苞，尚未至了花期。
后宫中的妃嫔们却已按捺不住寂寞的将各自豢养的宠物放出，在宫中飞动的金丝雀便是其一。
永安殿外，清早的光影斜落于恢宏的屋顶上，飞檐两侧纹饰着腾龙，穿过其中镂空之处，便有浅薄的光线落于廊下。
九十九重高台上，官员们已全体到场。
今日唯独缺席的便是凤子璃，昨日被凤箬阳亲口下令关押禁闭，加之昨晚宴会之上同凤箬阳的针锋相对，众人也都明白他不出现，反而是件好事。
凤子栖来的迟了一些，一身宽大的雪白色狐绒笼罩在他的身上，那副永远都是苍白的病态面容，今日好似愈发显得疲乏。
步入了大殿之时，他仍在细细的咳嗽着，宽袖轻然掩着面颊，令人也看不清他此时面上的神色。
待至了阶前几步时，他狭长的凤眸才缓然扬起，落在了那一侧立着的凤祁冉身上。
黑瞳里光影明晰，璀璨如星辰。
但凤祁冉并未去迎他的视线，二人也尚未说上话，便听得通报，凤箬阳到场。
一身明黄龙袍，徐步上了龙椅前，落座下来。
凤箬阳的身子微微向后仰去，以一种几乎是睥睨的，傲气的神色靠在龙椅之上，斜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些人。
十二穗的冕旒端于头顶中央，悬于穗尾的珠子轻然晃动，直至平息。
“吾皇永治，千秋万代。”
众人的声响整齐传来，凤箬阳微微眯起眸子，面上的神色仍是神秘的，带着些许的危险。
待挥手示意众人起身，他便也直截了当的开口宣布。
“朕思索良久，定国王乃我云溪重臣，如今手握封城十五，皆是富庶之地，唯独那极西的两座城，地处偏远，不好打理。”
凤箬阳的嗓音低沉，在这大殿之内屏息凝神之下却是异常清晰。
“故此，朕决定即日起便收回那惠、琛两州，他日往后，便由朕替定国王打理，这般可好？”
众人皆是一惊。连同行在场的凤子沐都面露惊讶。
显然所有人都明白，这惠州、琛州而地究竟意味着什么。
凤祁冉的封地皆在临近都城的地方，若是想要掩藏些什么，必然是藏在偏远之处，而今凤箬阳却突然开口收回。
他们二人维系着的和平，那般仿佛彼此都心照不宣而不去触碰的禁忌之处，为何却反而是由凤箬阳主动的挑衅起来？
莫不是凤箬阳的手中，有了什么妥当的把柄。
众人猜测纷纷，视线不时的扫过凤祁冉的身上，彼此之间都在交换着眼神，却终究也未能得到什么准确的答案。
反观凤祁冉，他的模样，甚至是昨夜听到凤箬阳提出这要求时，愈发的冷淡平静。
仿佛那即将要交还的封地，原本便不是他的。
他缓步至了阶前，向凤箬阳行礼，黑眸自始至终未曾表露任何的情绪。
“臣，领旨。”
“如此甚好，那么便劳烦定国王，尽快将那两城的文书交还给朕，也好免去了更多烦扰。”
凤箬阳的神情也不再有那般隐隐的挫败感。
他宽大的手掌轻然握着扶手之上纯金雕刻的龙头雕饰，在其中缓然的触摸，感受掌心之内平顺的触感。
“是。”
凤祁冉也仍只是平静的应着，随即便退身至了一旁。
众人尚未从此事之间回味过来，便听了凤箬阳身边的内侍上前，高声的通报起了凤子璃同赫阑梦的婚事。
“下月初一为黄道吉日……将拟婚期提前……以天下共庆。”
凤子栖此时并未仔细去听那内侍究竟说了些什么，狭长的凤眸轻然的，再度从凤祁冉的身上扫过。
旋即，他璀璨的眸子里，便浮现过了一抹浅淡的思量。
其后，又有官员上前通传了近日发生于惜州几处的雨水灾害，凤箬阳也都一一的作了处理。
直到下朝之后，凤箬阳也面色冷然的离开了永安殿。
凤子栖于原处静立了片刻，随即才轻然抬手拢了拢肩上厚重的披风，折了身步出大殿。
“皇叔。”
他低柔的嗓音唤住了凤祁冉。
此时头顶上的光线已越过了飞檐遮盖的角度，毫无保留的撒落在面前重重的玉阶之上。
这处的玉阶同玖司殿门前的一样，同样只供给皇室宗亲才可以践踏其上，其余的官员同侍卫，皆是从两侧的石阶直通往高台之下。
玉石明润，泛出浅薄的光亮，映在二人的衣衫上。
“父皇，迁怒于皇叔吗？”
凤子栖微扬着一双璀璨如瀚海的凤眸，立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也毫不客气，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是因昨夜，皇叔府中的那名女婢吗？”
此时的凤祁冉正立在白玉阶之前，淡淡的光影泛出在他衣衫的边沿，细碎的描摹着他线条分明的侧颊。
那神色仍是冷冽，平静的，眼波亦是沉落无际，仿佛永远都不会有情绪在其中波动泛起。
“太子殿下多虑了。”
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毫无波澜。
凤子栖将双手轻然拢回了宽袖之内，仍看着他的背影，“若是如此，那便最好不过。”
“……殿下如何问及此事？”
一抹纤细的光亮自他的凤眸之内闪过，转瞬即逝。
他轻然收起下颌，“因为昨夜，皇叔府中女婢于御花园中所见之人，正是子栖。”
他微顿了下，微眯了眸子，“不过皇叔放心，子栖并无恶意，只是那女子举动，着实有些特别，令人不得不想要相助……”
言止于此，他随即像是淡然一笑，收回思绪，“还望皇叔，莫要介意此事。”
“不会。”
凤祁冉是背对着他的，他并看不到他此时面上的神色，唯独听那嗓音仍无分毫变化。
“臣告退。”凤祁冉极薄的唇轻动，也不等他继续说什么，便随即抬步，顺着玉阶而下。
凤子栖看着他的背影离去，纤白的指尖，无声抚过披风领口柔软的一圈狐裘。雪白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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