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处境
琤越殿，温暖的阳光拂去宫中沉闷的浊气，袭来一抹浅淡的暖意。
赫阑梦至了殿外，却长久的沉默着，不知是否该命人通传。
凤子栖也是个生性安静的人，门前都没有安排着侍卫守候，殿门尚半开着，令人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景象。
他设了软塌在殿前的亭子里，悬着一方淡薄的纱帘，隐隐能看到是他靠在软塌上，沐浴着阳光。
身边只有贴身宫女曼殊在陪着，替他送上了茶后待了一阵，便安然的退下了。
赫阑梦于殿前立了一阵，微凉的手指轻轻的攥紧了身旁的木柱，片刻才下定了决心，抬步入内。
琤越殿并不似她印象之中，储君所居住的地方应当有的辉煌同威严，相反的，唯独寂静，甚至透着些许的清冷。
她的脚步很轻，悄然的越过了小溪上的石桥，并未惊动已融化的溪水中沉睡的锦鲤。
亭子内，凤子栖正盖着半身的绒毯，一袭厚重的雪白狐裘，将他的身子掩盖其中，白皙如玉的面容，仍透出的几分病态似的苍白。
他半阖着眼帘，似乎在闭目养神，薄薄的光影透过纱帘落在了他的面上，便令这肤色愈显得明净通透。
直至赫阑梦至了亭外，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眸。
赫阑梦正在迟疑着是否要说话，更怕惊扰了他的歇息。
凤子栖极薄的唇瓣无声轻扬，旋即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宽袖掩下面容，眸子看向了她那侧的方向。
“公主不妨入亭稍坐。”
赫阑梦的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眸，“太子殿下。”
原来凤子栖早就知道是她立在外面了。
她仍立在原处，知道这云溪国的宫内眼线甚多，气氛也更诡谲，为了不留下更多的话柄，也没有接受他的邀请。
二人便隔着纱帘说话。
凤子栖也没有再迫她，身子仍舒适的靠在软塌上，脊背处枕着柔软的狐绒垫子，狭长的凤眸便轻轻眯起。
“今日阳光甚好，可惜春日未至，百花尚未争艳，便也了无什么可得观赏的生趣。”
他的嗓音仍是轻柔的，更仿佛是凌驾在他人的喜怒之上。
赫阑梦纤细的双手轻轻的交握在一起，仍似乎在踌躇着，却在至了他的身旁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说明。
凤子栖兀自的眯着眼眸，透过薄薄的纱帘望向阳光明朗的天空。
彼此间片刻的沉默，才听了赫阑梦的声音传来。
“战争，好似真的结束了。”
“是啊，非但结束了，大军不日也将抵达都城。”
他仿佛已将她满腹的心事皆看穿了，唇边隐隐的泅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对公主而言，这几日必也是难熬的紧吧？”
赫阑梦顿了顿，还是无法反驳他有些直接的提问。
一抹苦笑泛起在了她的唇角，“父王同王兄，将阑梦丢在这宫里之后，阑梦便再不知可以相信谁，连如今四皇子将要回城……”
她在提了凤子璃的时候，突然便无法再说下去，纤细的双肩好似细微的一颤，旋即沉默片刻。
“太子殿下，可否替阑梦，拿个主意？”
凤子栖并不言语，只是从宽袖之中伸出了修长白皙的手，触向了方才曼殊替他斟的那杯茶。
指尖尚可感受到一抹暖意。
片刻，他才缓缓的开口，嗓音飘渺如若云雾，“我原以为那日，已同公主说的很明白了。”
赫阑梦仍能回忆起在凤子璃长久的跪在凤箬阳的寝宫门前，请缨出战那晚，凤子栖曾同自己说的话。
那时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去面对一切，可终究当这一日临近，当知了凤子璃即将回到都城，而他们的大婚也将要到来时。
整颗心仍乱作一团，令她甚至无法安眠。
“是，阑梦愧对殿下教诲，却也并非执迷不悟。”
她无声的攥紧了双手，让指尖微微的发疼，“终究这场婚姻，阑梦无法做主，可……亦着实不愿看到四皇子勉为其难。”
“勉为其难与否，便也不是取决于四弟。”
凤子栖双眸轻垂，将茶杯送至了唇畔，轻轻抿啜一口，感受着那扩散的淡淡香气，“公主仍是天真了，在这宫中，从来没有勉为其难。”
“……”赫阑梦轻轻抿起下唇。
“无论是婚姻，地位，权利，甚至是性命，皆也不过是生根在枝头上的叶子，随时随地便会被人采撷，会凋落。”
“而今公主的性命亦是如此，不属于你自己，所系的便是你一族百姓的平安同未来，公主又如何还要迟疑，或是犹豫？”
赫阑梦的面色微微的苍白了些，她好似低低一叹。
“太子殿下说的这些，阑梦自然是明白的。”
“既然明白，那么公主便应当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眼前纵然是路途荆棘，身后却已是万丈深渊，退无可退了。”
凤子栖的语速仍是平缓的，仿佛无论在说出什么样的话语，他都会是这般波澜无惊的模样。
他复低低的咳嗽了几声，指尖的茶杯倒是平稳，茶水并未溅落。
赫阑梦咬了咬下唇。
她沉默了一阵，才低低开口，“那么，如若是太子殿下呢？如若今日，所要面对阑梦的人，是太子殿下呢？”
她知道自己这般的提问失礼极了，但凤子栖好似也没有厌恶。
反倒他还低低的笑了。
“这般的假设，我倒当真无法回应，不过，我尚可回答公主，如若今日是我将要面对着这般的处境。”
赫阑梦抬眸，看着纱帘之后的他慢慢的搁下茶杯，神色平静。
“既然无法避免，那么便踏上那个位置，但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所要去面对的处境，便不再是由他人去决定了。”
赫阑梦眼底的神色微微闪动，随即那双琥珀色温柔的眼眸里，覆上了一抹似是明亮的色泽。
她思索片刻，握紧的双手才缓缓的放松了开来。
“太子殿下说的话，阑梦明白了。”
一抹细微的风过，轻轻的拂起了她耳畔垂落的发丝，映出了她的眼底，飞速流淌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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